19、家和万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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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方便做糖炒栗子,外面有人来收。
    划板栗的工作其实并不比十字绣轻松。
    腿疼,手疼,颈椎也疼。
    幸而梁栋妈聪明,她不逞能,知道这是一个长久的活,于是给自己做了舒服的靠腰,还自制了一个可以套在手指上的小刀,这样划起板栗来又安全又快,事半功倍。其他人看着眼馋,就求梁栋妈帮忙再做几个,梁栋妈也不藏私,一时间,楼下院子热热闹闹,大伙一起边聊天边干活,好像时间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梁栋这时已经上初中了,再不用人跟在屁股后面照顾,一日三餐也会偶尔拿钱出去买着吃,尤其是梁栋妈这边活多的时候,顾不上梁栋和梁栋爸,便会在家饭桌上放点零钱,爷俩儿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出去买。
    有这么一次,梁栋妈下午出门急,忘记放钱了,临近晚饭点,正坐在家楼下划板栗呢,梁栋和梁栋爸两颗脑袋在楼上窗户探出来:“没钱啊!钱呢?”
    梁栋妈和人说话说到高兴处,仰头,喊:“再找找!”
    “找了!没有!”
    “那就去床头柜!在......”话没说完,梁栋妈觉得大庭广众大喊自己搁钱的地方,好像不太好,于是改口,“没长手啊你俩?家就这么大,自己找!”
    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又缩了回去。
    梁栋妈坐在这边,边聊天边干活,余光瞥见父子俩下楼了。
    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拎着几样熟食,半个西瓜,梁栋爸还给自己买了啤酒。
    夏暮初秋的傍晚,凉风一拂,喝点冰镇啤酒最舒服了,梁栋妈在心里偷笑,还挺会享受。她继续干活,把手边这半麻袋板栗划完,也到了该回家吃饭的时间了,回到家,果然看到厨房里有切好的西瓜,还有吃剩的瓜皮,梁栋爸和梁栋正在房间里因为一道文言文翻译题而争论不休。
    梁栋妈擦了擦汗,不急吃饭,先咬了块西瓜解解暑,一边吃西瓜,一边靠在卧室门边问:“你俩刚刚从哪翻到的钱?拿了多少?”
    她原本是想说,别把我衣柜里的衣服翻乱了,剩下的钱放回去,还要记账呢。
    可梁栋从书里抬起头,说:“妈妈,我和爸刚刚没在衣柜里拿钱。”
    没在衣柜?那在哪拿的?
    梁栋爸指指书上两行字,还是执意自己是对的,他教了这么多年课本,这通假字还能记错了?
    梁栋再三解释:“真的,你教初三不知道,从我们这一届开始,改教材了。”
    “不可能啊......”
    “真的!”
    梁栋妈手里这牙西瓜快吃完了,可是爷俩没一个理她。
    “你俩歇会儿,我问你俩话呢,在哪拿的钱??”
    这一回,梁栋爸不耐烦了,他连头都没抬,指了指客厅的方向:“那。”
    “哪?”
    “就那,墙上,你那十字绣。”
    梁栋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西瓜皮一扔,擦擦手,快步腾腾走到了客厅,眼见沙发后面墙上那副挂了许久的十字绣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不仅摘了,玻璃画框也打开了。
    原因无他,只因那幅十字绣,绣的是家和万事兴的字样,上面还有一个“招财树“,树上的每一根枝丫都用红色丝带绑了钱,有十块,有五块,有一块,每一张钱都是梁栋妈绣完图案之后亲手卷好,亲手绑在上面的。
    这才是真正的家和万事兴,真正的“招财树”,远观热热闹闹,近看财宝满树,这是前年最流行的样式,也是梁栋妈最后一幅十字绣作品,当初有人收,她都没卖,因为觉得挂在家里寓意好,好看。
    但如今,上面的“财宝”被拽下来了。
    梁栋妈大概能够理清,少了两张十块的,两张五块的,还有几张一块的。
    发财树少了财,画框敞开着,就那么摊在床上。
    ......
    当晚,梁栋妈没有吃饭。
    她趴在床上,大哭一场。
    梁栋手足无措,想要去拍拍妈妈的背,安慰妈妈,却被一下搡远。
    梁栋爸扶了下儿子,把儿子揽在身前:“你这是干什么,哭什么,叫邻居听见丢不丢人?”
    他并不能理解梁栋妈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不就是从十字绣上“摘”了点零钱吗?把钱补回去,再挂上去就是了,何苦哭天抢地的?
    再说了,本来就是找不到零钱,才出此下策的。他清楚记得他和儿子一起把那画框摘下来的时候还在偷笑,俩人在打赌,妈妈晚上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呢?他猜,她大概率会哭笑不得,笑骂他俩一身鬼心眼,绝对不饿着自个儿。
    谁知?
    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就哭成这样?
    “那以后你不要管钱了,大账小账都交给我管,”梁栋爸被哭声激得也来了脾气,“我平时要个抽烟喝酒钱还要从你这里支,零钱都查数,我要是兜里有钱,还至于这样啊......”
    梁栋妈闻言,蹭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脸上还有鼻涕和眼泪,指着梁栋爸,骂了一句脏话:“你放屁!”
    “好好好,我放屁,我错了,”梁栋爸把儿子往前一推,“快,跟妈妈道歉!”
    ......
    最终,梁栋妈还是接受了梁栋的道歉。
    当晚,她把那副七零八落的招财树收了起来,卷一卷,塞进了衣柜最深处。
    梁栋爸问:“真不挂了?都跟你道歉了。”
    梁栋妈搓了搓脸,说,不挂了。
    从此,梁栋妈再也没有往家里挂过任何一幅十字绣,取而代之的,沙发后面那面墙后来悬挂了一幅毛笔字,四个字??静水流深。洒金纸,浓墨,朱印,出自名家,是梁栋爸带过的一位学生中考拿了全市状元,回校感谢老师时相送的。
    那天,镇上放了礼花和鞭炮。
    梁栋爸把这当成自己多年教学生涯里最值得骄傲的一桩案例,自然,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不瞒你说,我有好几回,想把他那破字儿给撕了。”梁栋妈眨眨眼,脸上露出了很少见的小孩子般的淘气神色。
    我也被感染,顺着她的话开玩笑,我说撕呀,该撕。
    梁栋妈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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