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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但其实我对天花板视而不见。我的脑中盘旋着许多想法，而我不断地和自己辩论，也和我心中的他做着言语交锋。
他走进了卧室，向我望了一眼，问我还不想睡吗？要不要关灯？我说关吧。
一片幽暗中，他在我身边躺下。而我忍不住开口。「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思考你重重惩罚我的那一天，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翻过身，面朝着我。我感觉得到，他正凝视着我。但我仍然盯着天花板。「如果我是出於爱而顺从你，难道就是那麽错误的事吗？」我问。
「如果，」他的声音很柔和，「你是因为希望我给你更多爱，或害怕我不爱你而顺从，这样的顺从我用毒品也可以换到，不是吗？我完全可以使用毒品去控制一个人，让他顺从我，但他内心却不会对我有半点信服。」
「可是真正的爱并不是毒品。」我沉思着。「而且，虽然我是出於爱而顺从你，但并不表示我半点都不信服你。而且回想起来...」我在心中检视着我们那一段过往。「在我被不安和嫉妒心吞噬之前...在我确信你爱我的时候，我顺从你，事实上不见得是希望你多爱我一点。而是因为你的爱支撑了我，使我更有勇气去尝试跟探索危险及新的领域。」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是这样的吗？可是如果你需要的，只是爱的支撑，那你并不需要一个主人。」
我转过头，在幽暗中凝视着他。「不对。我并不是说我只需要爱来支撑我，我是说『你的爱』支撑了我。我的父母或朋友爱我，但他们无法像你一样，懂得如何运用爱来支撑我，或引导我。」
他用深沉的眼神看着我，缓缓说道，「如果是这样，你需要的仍然不是主人，而是一个爱你的导师。」
我必须承认，这实在令我感到很迷惑。「你不认为，你扮演的本来就是某一种形式的导师吗？你想做的不就是带领奴隶，或者说，你的信徒...成长和前进吗？那不就是导师的角色吗？」
他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许没错。但导师和主人有差别。当导师对学生倾囊相授之後，学生会毕业，也许能独当一面，甚至超越导师，但是...」他凝视着我，没再说下去。
我回视着他。「但是？你是说你没有那个雅量，接受你的奴隶成长之後，有可能脱离你独立，甚至超越你吗？」
他又叹了一口气。「不是的。你要明白，我自认是一个主人，我打从心底相信，我高於我的奴隶。如果我的奴隶不要我这个主人了，我会祝福和尊重她，但我会认为，那是因为她没有认清我的价值，或者我这个主人正好不适合她，又或者，她不需要主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我真的高於我的奴隶吗？有时候我也会怀疑。那是一个事实吗？也许根本不是事实。但那是我的...天性。我真的就是这麽想的。」他看着我，眼神十分认真。
我瞪着他。「你真的认为我低你一等？」
「生而为人，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个体。但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人是平等的。」他柔声说。「虽然我认为自己高於你...我知道这个说法很有冒犯性。但我也认为你不一定需要我。更重要的是，我们仍然是平等的个体。」
我用迷惑的眼神望着他，我想，也许也带着挑衅。「你认为你到底哪里高於我呢？」
他的语调很柔和。「所谓高於你，不是你想的那样。应该说，让自己处於强势地位，是我的天性，而你正好相反。你乐於屈居弱势，让强势者引导你，甚至更极端一点，让他们完全控制你。因此，在其他内外在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这自然会形成我强你弱，我高你低的态势。」他凝视着我，打量着我，就像在问我是否理解他的观点。
我思考着他的话。「原来如此。那假设你的奴隶各方面能力都超过了你，但还是愿意屈从你，你仍然认为自己高於她吗？」
他微微一哂。「那样的话，我只能说，我就不再认为自己是处於实质强势，并且高於她的地位了。我会说，她应该去找一个真正比她强的人来屈从。不过我必须说，这很不可能发生。」
我有些莞尔，他自负的那一面，好像又显露出来了。「很不可能？为什麽？」
他微笑着。「在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主人。别人我不晓得，但我为了让自己保持强势，会不断去锻造自己和汲取新知。我不觉得我有那麽容易超越。」
我也微笑了，这果然是我的主人，一贯地充满骄傲和自信。然後我收起笑容，凝望着他。「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探索新的可能性呢？如果你尝试把主人和恋人这两个角色融合，而不是划分开来呢？」
他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你认为这样做的好处是什麽？」
我试着梳理自己的想法。「身为主人，你给予奴隶的爱像是某种上对下的慈爱或恩宠，对吗？你说你的奴隶会相信你爱她们，所以会为她们着想。那假如她们更进一步相信，你甚至会为了她们牺牲自己呢？恋人的爱是一种强大的工具。别的不说，它的疗愈能力就很强。你为什麽不考虑去运用这样的工具呢？」
他微微一笑。「我理解你的观点。但是...对我而言，恋人的爱是一种危险丶不稳定的工具，是一把双面刃。它很强烈，因此也具有伤害性。它可能引起很多副作用，对主人和奴隶双方都是。例如害怕失去这份爱，而产生的强烈不安和恐惧。想独占这份爱，而引发的嫉妒心。为了想要更多，所以会有强烈的贪欲。又或者是过度保护你爱的对象，因此无法任由她去拓展自己的路。或者因此产生控制欲。」
我睁大眼睛凝视着他。「原来你是这麽想的。可是...如果你是一个医生，而你知道某一种药确实有疗效，你会因为它具有危险性，可能引起强烈副作用，就完全舍弃它吗？」
他注视着我，眼神中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你知道吗？你的观点非常有力，然而...你认为，你需要这麽危险的药物吗？要知道，它已经在你身上产生过非常不良的效果了。」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可是...那是因为，你并不晓得我自己胡乱服下了这麽危险的药物。我知道，它对我产生过不良效果，但也并不是没有好处。它让我产生更多勇气，让我对你更具信心，相信你会愿意为我牺牲很多。它也确实让我的伤口愈合...」
「...现在，如果是让你来运用这样的药物呢？在明知它的危险性和各种副作用的情况下，你仍然拒绝使用它吗？」我向他发出挑战。「是因为你害怕，自己缺乏那个能力吗？」
他望着我，沉默了许久，才说：
「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