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书院(91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我仅剩的半包劣质香烟，</P>
“就叫《归尘记》，怎么样？够不够返璞归真？”</P>
我们“合作”了很长时间。</P>
确切地说，是他单方面讲述，我像速记员一样疯狂记录那些光怪陆离、颠覆三观的宇宙秘辛、诸神之战和他的爱恨情仇。过程充斥着我的怀疑、震惊和无数次世界观崩塌重建。我之所以咬牙坚持，除了那点可怜的对“奇遇”的幻想，最实在的动力，就是期望这位宇宙之王在功成身退时，能手指缝里漏下点好东西——一件法宝？一瓶吃了能脱胎换骨的仙丹？再不济，几块他看不上的狗头金也行啊！足够我下半辈子躺平了。</P>
然而，我高估了神仙的记性，也低估了“归心似箭”的力量。</P>
就在刚才，赵明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间小屋。他显得心不在焉，甚至有点焦躁，频频望向窗外虚无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登仙班车在等他。</P>
“都记下了？”他扫了一眼我桌上堆积如山的稿纸，语速飞快。</P>
“基本框架和关键节点都齐了，细节还得再打磨……”我搓着手，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既谄媚又充满暗示，“那个……上仙啊，您看这稿费……”</P>
我的眼睛瞟向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和那身看起来朴实无华的袍子。</P>
“稿费？”</P>
赵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下额头，“哎呀！瞧我这脑子！”</P>
他脸上露出极其真诚的懊恼，“走得急，洞府里那些压箱底的玩意儿，什么法宝法器、轩辕剑，无业夜，断肠草，火九转金丹、千年灵芝……一件没带！连凡间用的金银珠宝，”</P>
他摊开手，一脸无辜，“也忘得干干净净！实在对不住！下次！下次一定补上！”</P>
“下次？！”我的声音都变调了。</P>
“有缘自会相见！”他哈哈一笑，身形已经开始变淡，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闪烁出细碎的金色光点。</P>
“喂！等等！赵明！赵……”我的呼喊卡在喉咙里。</P>
最后一眼，是他带着点歉意又无比解脱的笑容，还有那句飘散在空气中的“保重……”。</P>
然后，他的身影就在我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中央，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彻底消失了。没有光效，没有音爆，只有几粒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尘埃，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里悬浮了片刻，也悄然隐没。</P>
出租屋里死一般寂静。</P>
只剩下雨点敲打铁皮遮阳棚的单调声响，啪嗒，啪嗒。</P>
我颓然坐倒在嘎吱作响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上一个陈年的咖啡渍圆环。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头顶。</P>
我耗费了无数个日夜，燃烧了无数脑细胞，记录了一个宇宙之王的传奇，结果呢？除了一屋子废纸和一个更加空瘪的钱包，什么都没得到。</P>
神仙也会打白条？这他妈找谁说理去！</P>
我苦笑着，目光落在桌角那半截冰冷的雪茄上。指尖残留着刚才记录他最后告别地球时、母亲莫名落泪那一段的墨渍。也许……也许这荒诞本身，就是宇宙运行法则的一部分？也许赵明那混蛋，早就在某个更高维度，一边嗑着仙瓜子，一边看着我抓狂跳脚？</P>
我点燃一支最便宜的烟，劣质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P>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雨幕，一个念头却异常顽固地盘踞在脑海，驱散了所有关于稿费的怨念：</P>
我亲眼看着他消失的。</P>
所以，我相信，这该死的宇宙里，真有神灵存在。</P>
虽然这神灵，大概率和靠谱、大方这些词，完全不沾边。</P>
我拿起笔，在最后一张稿纸的空白处，用力写下两个大字：</P>
后记。</P>
想了想，又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带着点自嘲和认命：</P>
稿费未付。立字为据。</P>
债主：无名氏。债务人：赵明</P>
我把这张纸撕下来，用冰箱贴粘在嗡嗡作响的旧冰箱门上。那张黄色的便签纸，在满是油污的冰箱门表面，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渺小。</P>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