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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零乱不成衣,深悔苍鹰一怒非。
我为忧思自憔悴,哪能无损旧腰围。
午后,放下《仓央嘉措情诗》,打开镂雕着如意莲花的格子窗,我站在窗下往外眺望,迎面掠过凉爽的微风,夹着酥油茶的浓香,直达那视线无法企及的云端之上。
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压线塔,我把塔翼上悬挂的电瓷瓶想象成寺庙建筑上的风铃,有风的日子,它们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冷冰冰的钢铁视野屏障,这时就会被一种柔软的目光穿透,背后的事事物物宛如溪流般舒缓。然后,格子窗中间的那朵莲花也像活了般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目光由近放远。越过铁塔,越过疏朗的电线,再越过远处挂着经幡的藏式小楼,还有一大片低矮的白杨林,我的目光肆意地落在对面的贲布日山。七月的山峰已变成一片墨绿,峰顶有众多颤动的经幡,因为距离太远,我分辨不出经幡的五种色彩,但却知道每个星期三,山上便会缭绕起青青的桑烟,那时候,山是活的,更是五彩斑斓的。
“贲布日山”,翻译成汉语就是“宝瓶山”的意思,因为它很形似一只宝瓶。宝瓶是藏族同胞眼里的八大吉祥物之一。拉萨周围所有的山峰都是用吉祥八宝命名的,有莲花,有海螺,还有双鱼等。从空中俯瞰,落雪的日子,所有这些山便如同盛开的八瓣白莲,而红山顶上的布达拉宫就成了它的花蕊。
经幡不停地摆动着,几个红衣喇嘛从我身旁的小径上走过。我仿佛看到,你头蓄长发,穿着破旧的僧袍闲坐在一块天边的陨石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僧袍上的油污闪闪发亮。
我踩着转经轮的节奏从你跟前走过的时候,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窥视你,嘴里的祈祷语却不间断:喇嘛拉松夏却!松金拉松夏却!曲拉松夏却!更墩拉松夏却……你像是突然产生了兴趣,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我身后转山。我在心里偷*喜,乌木念珠一刻不停地在指间流动。
夕阳的余晖像一片祥云笼罩着整座红山,佛香袅袅中,仓央嘉措望着落了灰尘的帷幕,从禅床上轻轻坐起,穿过长而隐秘的走廊,漫无目的地走在寂静的布达拉宫里。复杂的机关暗道,夯土和粗壮的栋梁构造成的巨大城堡令仓央嘉措心惊,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数不清的厚重或者轻薄的门上。桃木、松木、红木、柳木,有精致也有古旧,关闭或敞开,直白又隐晦,既层层设防又藏头露尾。从唐朝丰腴凉爽的早晨到而今暗淡忧伤的黄昏,似乎一直都在保守和暗示着什么。
眼前明明已经是穷途末路,却于不经意间推开拐角处那扇不显眼的、有意无意间藏匿起的门。触目所及之处,又是宏大的厅堂,酥油灯照明下堆满经卷的密室,神态奇异的佛像,鲜艳或者已经褪色的壁画,还有为数不少的,上可以仰望灿烂星光,下可以俯瞰棋盘似街巷的宽阔露台。
就在这些门里面,在光线黝黑、藏香味浓烈的城堡深处,时间的暗流渐渐冷却、凝固、结痂、堆砌,最后完全停止,变成了厚实的宫墙、光洁如玉的地砖、古旧的器物、褪色的唐卡,也变成了拖沓的蜘蛛在复杂的廊柱间,成年累月地织出的千疮百孔的网。只有日复一日穿透高高方格窗户射进的太阳光柱,才在缓缓的移动中,隐约透露出天地转动和世间烟火的蛛丝马迹,包括生计的艰辛、寻常的快乐,也包括饮酒锅庄的日子……
仓央嘉措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一切,满心伤痕累累。城堡里,是神的世纪,现如今,他要到哪里去追寻玛吉阿米的足迹?眼前的布达拉宫宛如镇静剂,也是安眠药,它解释了今生所有生老病死的顺理成章,又回答了来世一切悲欢离合的水到渠成,但却回答不了他为何爱得如此浓烈!外面雷霆震震,他终于摆脱了所有的禁锢,飞快地跑出去,举着硕大的狼毫,在白宫外的墙壁上题写下了一首惊了心、动了魄的情诗:
小印圆匀黛色深,私钳纸尾意沉吟。
烦君刻画相思去,印入伊人一寸心。
题毕,仓央嘉措毅然决然地将手中的狼毫扔向遥远的天际,侧眼看经殿里升起的袅袅轻烟,终是冒着瞬息而至的大雨冲出了白宫。再回首,古老的城市已经是暮色苍茫,按部就班的暮鼓声从遥远的钟鼓楼传来。布达拉宫几个高高的窗口,却千年如一日的,点燃了守夜的酥油灯。在沉寂又微凉的拉萨,天上是一轮皎洁的月亮,而地上巨大的宫殿,也依然深锁在重重叠叠的门的后面。
他穿梭在白宫外寂寞的山道,任由思念在心里疯狂地滋长。玛吉阿米,你在哪?为什么连你的回眸都显得那么决绝,你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吗?仓央嘉措的心在落泪,在流血,他不明白,为什么玛吉阿米会在雪顿节与自己不期而遇后,连声道别的话都没有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难道她并不爱自己?抑或她对他的爱没有他对她的爱那般浓厚?不,他明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他知道,那是相思过后痛彻心扉的泪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