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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清晨，丹娘送走了出门上朝的沈寒天，一口早饭还没咽下去，陈妈妈来传话，说是外头围了几家贵妇，一个个都带着礼物，马车几乎将正门围住，大有丹娘不见面就不离开的架势。
她听后一阵无语，问了陈妈妈是哪几户人家。
陈妈妈一一道来。
丹娘捧着粥碗，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才道：“把人请进来吧，开东南的花厅，好生招待着，我这边用了饭再过去。”
陈妈妈立马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忙领命去办。
众贵妇进了花厅入座，茶吃了两盏，还不见人来。
其中一人有些坐不住了。
一位姓佟的夫人看陈妈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她夫家原是八府巡抚，听着官名很吓人，其实并无实权，后又捐了银钱调为京官，也是个空架子，不过好歹也能跻身权贵一级了。
这位佟夫人大约是骄傲惯了的，枯坐半晌也没等到丹娘来宴客，便心生不快，对着陈妈妈阴阳怪气道：“你家夫人可真好大的架子哟，我去一品军侯的府上作客也没见过这样的。”
“这位夫人瞧着富态端庄，一眼就出身不凡，老奴眼拙，却认不出是哪一位府上的太太，但老奴猜——那一品军侯的府上定然是下帖子才能请到夫人过府赴宴。”
陈妈妈笑呵呵道，不着痕迹地哄得那佟夫人眉眼舒展。
佟夫人微微挑眉：“那是自然。”
“夫人这话说对了，人家一品军侯下帖子请，那必然是正经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的。可……我家夫人近日事多繁忙，根本没有设宴，府里常来常往的也不过是婆家娘家的自家姊妹，夫人这样的……应当算是不速之客吧？”
陈妈妈的话还没说完，佟夫人脸色突变。
不等她发火，陈妈妈福了福，“老奴没读过书，万幸能在我家夫人身边伺候着，耳濡目染也识得几个字，若是说得不对，还请您勿怪。”
佟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瞪圆了眼睛盯着陈妈妈，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正僵持着，外头传来清脆的笑声：“陈妈妈没说错，不请自来，当然是不速之客。”
只听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丹娘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但见柳叶长眉，顾盼生辉，只简单着一身清爽的青霞比甲配暗了一色的襦裙，端雅持重，气派夺人。
偏她生得明艳娇媚，一颦一笑皆大方自然，进门后寥寥数语打了个招呼，这通身的气派就已令人折服。
有人忙赔了不是，丹娘摆摆手：“欸，方才是说笑来着，有道是登门即是客，也算诸位与我有这一面之缘，哪有将人往外撵的道理？说不准你们当中就有我抚安王府的财神爷呢！”
众人又被逗笑了。
花厅里的气氛轻松愉悦起来。
丹娘又问了陈妈妈一些府中琐事，陈妈妈一一答了。
“今儿午饭就摆在香榭厅好了，那头朝着外头的景致，既凉爽又敞亮。”丹娘笑眯眯说着，又吩咐厨房做些清爽可口的夏日小菜来就成。
“分量不必多，但花样要多些，务必要让诸位太太奶奶们吃得尽兴。”
众人听闻，忙又拜谢，口中称不敢。
佟夫人在其中，一直没法子插嘴，只能硬生生憋了一口气。
话说了一堆，终于绕到了点子上。
这些贵妇登门为的，就是自家闺女能入兰心女学一事而来。
细细听了她们的话，丹娘委婉道：“我也并非圣京本地人士，早年在老家云州，我也正经读过什么书，如今女学办得不错，全仰仗陛下隆恩……感谢京内各高门世家的抬举，让兰心女学有了一席之地，我便诚惶诚恐，真是怕一个办不好耽误了大家。”
“这不，我紧赶慢赶地请人定了规制出来，刚巧你们今日来了，也拿一份看看，回头也好敦促自家千金用功，横竖有了个努力的方向，总好过闷头乱撞不是。”
她摆摆手，新芽、尔雅便拿着一方小案进来。
案上摆着一张张纸，都是兰心女学刚刚制定的选拔要求。
众人看着，一时间鸦雀无声。
她们所求才刚刚开了个头，好像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佟夫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我们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求襄和夫人能高抬贵手，我们这几家的闺女都是自幼在闺学中受教的，比起外头的那些女孩子更是强了不知多少倍，你连平民之女都能收，为何不能直接收了我们家的女儿？”
这话问得毫不客气。
甚至有些失礼了。
丹娘微微瞥了一眼，又很快挪开视线：“这位夫人是看不懂纸上的字么？”
佟夫人瞬间面皮涨红。
她确实没读过什么书，只略通几个字。
在自家府中看账本还行，看这些大段的文字就很勉强了。
方才她也是看不下去，一阵心浮气躁才开口的。
没想到丹娘不说话则已，这一说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带了锥子，直往人的心口上戳。
佟夫人本就骄傲，觉得都是官宦家眷，又都在京内，日后少不得有走动来往的时候，怎能这般不给面子？
“你、你……胡说八道！我自然是看得懂的！”
“既然看得懂，那就回去与令千金好好说说，总不能陛下刚下旨办女学，招女官，我这边就滥竽充数，收了礼物就让人入学吧？那以后要是人人都给我送礼，我这兰心女学塞得下么？”
“或许这位夫人是收礼送礼惯了的，早就习以为常，但我胆小甚微，实在是不敢顶风作案，还请这位夫人谅解。”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一个字。
襄和夫人胆小甚微？
说出去谁能信呀……
那一日她英姿飒爽离京，又风光凯旋。
她面对的，可是两朝边境上的无数凶险。
那可是真刀真枪，直面生死。
这一刻，所有人才有了切实体会——襄和夫人武能平匪乱，文能知进退，堪称铁板一块。
最后这顿午饭用完，众人纷纷告辞。
丹娘并未收下她们的礼物，依着礼数一一送到门外拜别。
忙完了这些，她又吩咐下去，将今日这事儿传出去，传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很快，这事儿就跟插上翅膀似的，飞遍整个圣京城。
丹娘感叹：“这下应当没多少人会来触霉头了吧？”
不得不说，这法子真是好。
给京内高门泼了一头冷水，及时冷静了下来。
大家都明白，想要让自家闺女入兰心女学，是一定要拿出真才实学的。
到了月底，兰心女学第一考核，全员通过。
玉姐儿下学回来，与母亲说道：“如今学里那些姐姐们可认真了，日日读背默写，真是一刻都不得闲！我们先生都劝不住呢！”
“还有这回事？”丹娘觉得有趣。
“自然，那位陈夫人府上的陶姐姐也是呢……昨个儿我还以为我去得够早了，娘——您猜怎么着？我去了就看见陶姐姐早就在里头了，还在写着当日先生要教的文章呢！她都会背啦！”
玉姐儿大惊小怪，小小的人儿越是这样，越显得可爱。
偏她一本正经，小脸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