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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船上的那一场微雨。
阮窈坐在他身旁,手里拿了本经书在看,忽然吃吃地笑起来。
见他不解,她便同他说起书中的这则故事。
深山中有一名掌管降雨的独角仙,因为厌恶雨水,作法引来大旱。为破去仙人的神通,一名叫做扇陀的貌美女子前去山中寻他。后来二人两情缱绻,于是仙人因破戒而失去法术,还随着扇陀下山。扇陀沿路走累了,便坐到仙人的肩头,架肩而还。
这则故事本是为了劝诫凡人,非遣除六欲,不能得圆满。
可她却笑意盈然地道,永不行差踏错固然好,可便是仙人也无法做到。在为扇陀破戒的那一刻,兴许也是仙人最为欢喜的一刻。
若无难得欢喜,又何来架肩而还。
约莫只有她会这般想,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而他那时也没有再出言辩驳。
见裴策仍在兀自说着,裴璋终于开了口,温声道:“
她和旁人不同,在建康时,曾于侄儿有救命之恩。”
不论如何,阮窈同他之间的纠葛,本就是他的私事,他自然要一力掌控。即便是父母,也未必能够干涉得了,旁人更没有过问的资格。
裴策闻言直皱眉,嘴唇动了动,脸色也越发难看。
又不是出身于高门的贵女,就是有救命之恩又如何,二人身份如云泥之别,自有上百种法子可轻易打发了她,何需多交代什么。
他到底是裴璋的叔父,合该担起管束之责。
总归是个身如草芥的女人,日后真碍了事……寻个机会除去便是。
裴璋从府中出来时,看见了正守在马车下的人。
重云满面风尘碌碌,上前将手中纸稿呈交给他,“属下不负公子所托。”
“辛苦你了。”裴璋嗓音温和,接过纸稿。
于车上坐下后,他缓缓展开重云带回的纸张。
他此行沿路奔劳,纸上沾了好些脏污,字迹也潦草而斜乱,裴璋却看得十分专注。
少顷,他捏着纸张的手指用力到近乎泛白,蓦地发出一声冷笑,额角也隐隐有青筋在跳动。
*
黄昏时分,阮窈才带着女使从街市回到宅子。
她从前不曾来过泸州,裴璋既办事去了,她闲着也无事,便出去好一番逛游,还买了些花与小食回来。
连日乘船的辛苦被她抛之脑后,步伐更要比平日里轻快几分。
阮窈才进门,许久不见的重云正在院中,上前同她说道:“季娘子,公子有事要见你。”
她微微一愣,“公子回来了吗?他人在何处?”
“在禅房。”重云看了她一眼,神情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第26章情动蛇头如美人,下半身却是滑凉的蛇……
沿路曲径通幽,仆从在廊下点上了疏疏落落的灯火,映得墙角几株修竹如浮翠流金。
阮窈走到小径的尽头,禅房四周花木深深,清幽而静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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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掌心里却浸出了一层绵密的薄汗,总有种算不上好的预感。
裴璋今日不是去拜见长辈了吗?怎的回来以后一言不发便让重云喊她来。
且重云神色古怪,阮窈问了两句,他一如既往地嘴严,一个字也不肯说。
她一面琢磨着,一面推开禅房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端坐在案后的身影,像是尊无声无息的神像。只是他半边身子都隐入了暗影中,显得有些冥冥不清。
他手旁还堆放着几本经书,却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公子这是怎么了……”她挤了个笑,出声问了句。
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眸光淡淡从她脸上扫过,令她骤然生出种难以言说的怪异感。
仿佛自己成了一粒微渺的浮尘,虽说正被他看着,却又不曾真正入眼。
阮窈只得压下心底的不自在,硬着头皮在裴璋身边坐下。
他薄唇微抿,嗓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今日听闻了一些事。”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与你有关。”
她的手垂在膝上,不自觉间便将裙裾攥出了褶皱,语气里颇带了几分小心,“我……能有何事,莫不是认错了人。”
裴璋并未否认,而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窈娘是梁郡人……待到了洛阳,可有何打算?”
“自然是陪伴着公子。”她一如既往地小声说,心中的古怪却挥之不去,忍不住又问了句,“公子怎的忽然问起这些事了?”
阮窈觉得有哪儿不对,几乎是下意识便伸手轻轻扯了扯裴璋的衣袖,像往常那般换上了略带撒娇的语气,“莫非是公子不喜欢我了,还未曾到洛阳,便开始想这些……窈娘举目无亲,倘若公子赶我走,那我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阮窈的嗓音自小随阿娘,原就娇柔绵软,再有意拖长些尾音,总能让听的人心肠瞬时间软下一大半。
见裴璋一直不语,她疑惑地仰起脸看他。
天色渐晚,禅房中唯有供台上点着长明不熄的烛火,他的面孔蒙在暗影中,瞧不清楚神色。
阮窈感到裴璋今日较之平时,似是心绪不佳,便想像从前一般再柔声哄他几句。
然而还不等她张嘴,一只寒凉的手就猝不及防地扼上了她的脖颈。
她骇然睁大眼。
他的眸里倒映着明暗不定的烛火,含着几分阴鸷地紧盯着她,随后极轻地勾了勾唇,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
“阮……窈?”
她脑中仿佛有根弦,伴随着这轻飘飘的这两个字瞬间崩裂开,震得她浑身都颤了颤,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颈间的五指逐渐收紧,阮窈脸色很快变得涨红。
裴璋知晓了她不可言说的隐秘,且……真的想要杀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阮窈竭力想要发声,语调却碎不成句,只能拼命地向他摇头。
“沈介之除去为数不多的家人,只在军中有一位阮姓友人。”他的嗓音斯文而冷静,“阮淮与他本是同乡,后因通敌之罪而逃窜,家中同父异母的小妹也不知所踪。”
裴璋极轻地笑了一声,冰凉的目光却像要刺穿她,“旧故重逢,酒暖情热?”
他当然知晓,阮窈从始至终心术不端,本就是带着欲念而有意接近他。可他不曾料到,她竟这般胆大,且这般野心勃勃。
是他低估了她。
倘若仅仅是为了安身立命与荣华富贵,兴许她早就随霍逸或是沈介之而去。可她偏生愿意无名无分跟随在自己身边,便是为奴为婢都甘愿。
他竟也真的相信了她会有几分浅薄的真心。
恋慕他的女子如同过江之鲫,换作任何一人,若受了他的眷顾,合该欢喜,也合该臣服。
而非继续满口谎言自作聪明地愚弄他。
阮窈眸中的惊恐近乎满得快要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