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君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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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案极为重要,牵扯到皇位继承,知晓此事的人必死,皇室也必定穷尽一切手段除掉潜在威胁者。
    林静照很冤,不懂朝政,更不知道什么陈年旧案。她只是个小女子,礼部侍郎江浔之女,平平无奇,素来养在闺阁中。她在诏狱很冷、很疼,只想回家。
    她本来活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成了政事犯。
    君父咫尺,她犹豫着求他放过自己,不敢开口辩白,怕被再次打入诏狱。
    平日陛下修玄轻易不出关,今日单独相处,是她唯一的机会。
    毕竟,他才是主宰她命运的人。
    茶水端上,青绿鲜明极为清澈。数片茶叶卷然重叠在沸水中,沫饽如霜。
    林静照托起青瓷莲瓣盏放在唇下抿了抿,茶香淡淡,心神不宁。
    朱缙阖目轻啜茶水,仪态平和。
    正是时机。
    她将茶水咽下,鼓起勇气提道:“陛下,臣妾失踪多日,父亲必定焦急寻找,陛下可否允臣妾归家,向父亲报个平安?”
    她是礼部侍郎江浔之女,身子弱才暂时在龙虎山修养,并不是什么女冠,也未曾梳起不嫁。
    她家中有个哥哥,还有未婚夫。未婚夫与她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情谊,约定婚姻之好,情深如海誓死不渝。
    她婚期将近了。求他行行好。
    香炉细言袅袅攀升,晨光撒过窗子,洒在微微佝着背的她身上。四周寂清。
    越在关键时刻,氛围越显得凝滞。
    朱缙朝她投去淡淡一瞥,轻声道:“你知道你什么身份吧?”
    林静照道:“知道。”
    他道:“知道就好。宫嫔素来是以宫为家的。”
    林静照骤然攥紧了袖口,失望感沉沉跌落,这一问本来也不抱期待。
    在那桩旧案尘埃落定前,她得留在宫里配合审查,接受皇妃的位份。
    可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林静照语气悲凉:“求陛下开恩,臣妾身患痼疾,兴许哪一日便撒手人寰了,临死前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她蓄意将自己的伤势说得严重了些。
    朱缙温旨驳回:“宫里有太医为你诊治,何愁身体不愈。”
    林静照道:“可是臣妾……”
    他打断:“还是说,你不愿当这皇妃?”
    他的冷淡仿佛驾驭弱者的利器,恰似针尖的锋芒,无情的政治生物,反问她恰如反问朝中那些大臣一般。
    皇妃仅仅是个职位罢了,不代表其它。他只是施予她皇妃的头衔,并非真看上了她。
    林静照余下的话吞没在喉咙,无用的辩驳不必多说。
    她识趣,“臣妾不敢。”
    他反问:“不敢?却想?”
    林静照胸口沉重,皇宫不住,住的便是那黑暗肮脏的诏狱了。
    她再度表达忠心:“能入宫为皇妃侍奉陛下,臣妾不胜荣幸。一直盼望面见陛下天颜,直至今日方得偿所愿。”
    朱缙笑了,游疑地道:“是吗?”
    似信她,又似完全不信。
    林静照垂首不再说话。
    白纱微透的罗袖间,隐隐透出一颗血红的守宫砂。
    片刻,她又不敢完全沉默,答道:“是,臣妾说的每个字皆出自肺腑。能侍奉陛下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幸事,日日感激皇恩。臣妾方才所说完全出于一片孝心,与其它事无关。”
    他静静聆着:“最好如此。”
    林静照面如土色仿佛短短几句话夺走了魂儿,预先练习多日的腹稿在君王的铁锤下分崩离析,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第一次意识到年轻修玄的帝王,藏满了可怕的机心。
    外人皆叹她得宠,实则她过去半年皆过着软禁一般的生活,从未见过半个外人,外出要戴着面纱,动辄有锦衣卫跟踪相随,俨然像诏狱里的犯人。
    话至此处,林静照无法再言。
    她云淡风轻地略过此事,谢恩,内心的失落之意却久久难以平复。
    春光浩荡云开雾散,日头渐渐偏向午时。谈话结束了。
    朱缙望着她的背影离开,保持静定的姿势,缓缓运手击磬,一缕缕磬音飘荡在显清宫中,焚香,洒扫。
    显清宫外,黝黑的古松树干微微倾斜,浓重的树荫,阳光仿佛无法穿透其中。
    赵姑姑已等候良久,见林静照出来,上前迎接,“娘娘,可见到陛下圣颜了?”
    林静照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有些疲惫,这是她第一次面见君王,做得不能说好,也尽了她最大的勇气了。
    耳畔,玄渺的磬音依旧回荡。
    司礼监太监张全送她出来,好心告知:“咱们主子爷是玄修之人,时常默声打坐,以敲磬下吩咐下人。”
    那位的意思难以捉摸,借玄修添一层神秘的色彩,叫人猜不透。
    林静照心中悄然琢磨着,日后若长期以此人为对手,怕是会麻烦。
    “走吧,回宫。”
    她还有百遍的女德要抄。
    后宫各宫的娘娘,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南风吹起,吹得白帷帽漾起波纹。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得在九重宫阙生存。只能靠自己的意志,让日子变得好过一些。
    至昭华宫,林静照疲惫不已,明明到凤仪宫、显清宫只有几百步路程,好似消耗了一天的体力。
    赵姑姑帮她松肩揉腿,又将浓浓的燕窝递给她,唠叨着:
    “娘娘这是心累,心累比身体累更累。本来肩上有伤,还得受窝囊气。要奴婢说,其它宫的主子针对娘娘,娘娘该跟陛下告状。”
    林静照随意嗯着,接过茶抿了几口,莫名想起在显清宫喝的明前茶。
    清寡无味,透着些微的苦。
    陛下不允她见家人,又不送诏狱审问,这么平平常常地养着她。
    算起来,她失踪两个月了。
    父亲兄长平日对她甚为关照,她莫名失踪这么久,家里定然乱成一团麻。
    可父兄再是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皇宫来。禁宫重重,她被囚禁其中,这是一座牢笼,永远不可能被找到。
    即便父亲兄长不找,她的未婚夫也会找。她与他有十二年心心相印的恩爱时光,约为婚姻之好。她忽然失踪,未婚夫必定不会罢休的。
    乐观一点,父亲不能长期没女儿,哥哥不能长期没妹妹,陛下不可能雪藏她一辈子,早晚都得允她回去。
    她根本不是皇妃,怎能久久关在宫里呢,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思及至此,林静照心境稍稍宁定。
    她将燕窝喝光,默默积攒体力,养精蓄锐。太阳穴突突乱跳,被压抑得难受,越是思索逃生的法门,越是头绪全无。
    晚间,入梦。
    睡得恍惚之间飘来雾气,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藏在其中,竟是跟了她十二年的三尺青锋。
    这把剑被锦衣卫没收了,梦里居然回来了。
    她欲上前抓,长剑却被另一只手先行抓住。那幻影是个女子,跟她有同样的长相、身高、声音,甚至性格都完全一模一样。
    梦中人凝视着她的眼睛,虚缈地说:
    “我将会替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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