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孝敬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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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大明宫含元殿的铜鹤漏刚响过五鼓。
    晨光尚未漫过丹凤门的城楼,承天街上便已响起靴声橐橐。
    文武百官按品秩鱼贯而㣉,腰间玉銙与革带相撞,在寂静中织成细碎的响。
    三品以上大员踏过龙尾道的青石阶,仰头可见殿檐下“含元殿”的金匾在薄雾里若隐若现——这是天子李治下诏营建大明宫的第七年,这座比太极宫太极殿大六倍的新朝殿,终於在去年冬至行过朝贺大礼,成了大唐新的权力中枢。
    含元殿面阔十一间,进深四间,殿基高达四丈,凭栏而望,整座长安城如棋局铺展脚下。
    殿内七十二根朱漆巨柱擎天而立,柱身缠绕的鎏金铜龙昂首欲飞,龙首衔着的灯檠垂下八宝流苏,未及燃烛,便在穿堂风中轻晃出细碎的光。
    当值的官员早已在御案前燃起龙脑香,青烟绕过屏风,将龙椅上的身影笼得半明半暗。
    百官拜倒时,听见御案後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李治扶着凭几起身,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纹随动作起伏,腰间的玉带銙硌得胯骨生疼——这具被风疾折磨了数年的身体,如今连穿戴十二章纹的冕服都需耗费半柱香时辰。
    他望向丹墀下黑压压的朝服,忽然想起皇兄曾说:“稚奴,天子之位,重若千钧。”
    那时的太极殿,虽不及含元殿宏阔,却盛满了他对贞观遗风的追慕。
    可如今,随着大唐疆域东至乌苏里江丶西抵君士坦丁堡,随朝议事的官员从太极殿的三百人增至一千二百人,旧殿的局促便成了隐痛。
    “诸位爱卿平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後九折朱屏发出轻响。
    茜色纱帘被宫人以玉钩挑起三寸,露出屏後端坐在矮榻上的武媚娘——她身着翟衣,外披织金大袖衫,鬓边的金步摇随动作轻颤,却比寻常皇后的凤冠少了几分堂皇。
    按制,天后听政需设纱屏於御座侧,可太极殿狭小,往日只能屈居御座后。
    如今含元殿宽敞,李治曾允她移至侧边,她却在第一次朝会时亲自将纱帘挪回了原处。
    “陛下龙体违和,便由本宫代持奏牍。”
    她的声音透过纱帘,带着几分清冽,“今日朝议,先由礼部奏事。”
    礼部尚书出列时,笏板叩地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启禀陛下丶天后,太子殿下……”老臣的声音发颤,“薨逝已逾三七,今需议定追封之礼。”
    殿内陡然静得能听见香灰落进博山炉的轻响。
    李治指尖攥紧御案边缘,李弘的字迹还留在书页间,笔锋稚嫩却工整,在“君,舟也;民,水也”旁注了小字:“儿当以民为念,不负父皇教诲。”
    嫡长子就这样带着“仁德”的赞誉,成了李治心中永远的痛。
    “追封……弘儿为孝敬皇帝。”
    李治的声音混着喉间的腥甜,“按天子礼葬於恭陵,陵号‘孝敬’。”
    此言一出,阶下群臣泛起细碎的私语。
    自汉以来,尚无储君未即位而追封皇帝之例,何况李弘薨时仍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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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书侍郎上官仪抬眼望了望纱帘后的影子,却见武媚娘指尖轻抚着案上的《少阳政范》——那是她亲自为太子编纂的治国典籍,此刻封面的织金纹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陛下仁厚,太子仁德配享尊号,实乃大唐之幸。”
    吴天岩率先出列,朝服上的孔雀补子随动作晃动,“然国不可一日无储,陛下龙体……”
    他忽然顿住,偷瞄御座上李治骤然绷紧的下颌,“臣等忝列朝堂,唯望社稷有托。”
    这话如投石入水,激起满殿附和。
    “朕何尝不知?”
    李治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头风又开始在额头跳痛,“但储君之选,岂可言草率?”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落在李姓宗王的队列里——李贤刚正勇毅,李显聪慧活泼,李旦仁厚谦退,可无论哪一个,在他眼中都不及弘儿的温润端方。
    纱帘后忽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
    武媚娘指尖划过《少阳政范》中“亲贤臣,远小人”的批注,抬眼望向御座上丈夫苍白的脸——自咸亨之後,他的风疾愈发严重,有时连御笔朱批都需她代劳。
    昨夜他倚在龙榻上,望着窗外残月叹气:“媚娘,若朕去了,这万里江山……”
    “陛下何出此言?”
    她替他掖紧锦被,指尖触到他腕间的脉搏,虚浮而急促,“弘儿虽去,还有贤儿丶显儿……”那时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全是冷汗:“朕怕……怕他们担不起。你还记得吗?”
    “皇兄说为君䭾需明辨是非,可朕如今……连选个太子都这般艰难。”
    正午的阳光终於漫过殿脊,将龙椅上的鎏金蟠龙照得刺眼。
    李治望着阶下争执不休的群臣,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礼部与吏部为太子追封礼仪争执不下,刑部尚书又趁机奏报剑南道私铸钱币之乱,而最让他心烦的,仍是储君之位的空缺。
    当李绩之孙李敬业提及“李贤贤德才兼备,可承大统”时,纱帘后忽然传来茶盏轻磕案几的声响。
    他转头望去,透过茜色纱帘,能看见武媚娘垂眸拨弄着护甲上的珍珠。
    自弘儿薨后,她极少在人前落泪,却常对着东宫方向一坐便是半日。
    “诸位爱卿所言,朕皆记在心里。”李治抬手止了群臣的争论,“然储君之事,容朕与天后再议。今日朝会到此——”
    “陛下且慢。”
    清冽的女声透过纱帘传来,武媚娘抬手轻挥,宫人立刻捧上一卷黄绫。
    她起身走到屏前,翟衣的下摆扫过青砖,綉着翚鸟的裙摆如流霞漫过地面:“这是太子临终前草拟的《劝农诏》,虽未及颁行,却字字关民生。”
    她展开诏文,指尖停在“减洛阳宫役,免河南租赋”处,“本宫以为,追封之礼固重,却不如将太子遗愿付之施行,方不负他生前爱民之心。”
    “准奏。”他忽然觉得眼眶发涩,“着户部按诏文施行,务使太子遗爱及於百姓。”
    “至於储君……”他顿了顿,望向殿外青天,“三日後,朕与天后将临幸东宫,亲祭太子。”
    “届时……再议吧。”
    退朝的钟鼓响起时,群臣依次退出含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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