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 神龙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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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龙元年二月的洛阳,寒意像一张浸了冰水的网,把整座神都裹得密不透风。
    朱雀大街上的积雪还没化透,被往来马蹄碾成黑褐色的冰泥,溅在朱红宫墙的墙根下,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
    自去年腊月起,百官就再没在紫宸殿见过武则天的身影——那个曾穿着天子冕旒丶在万象神宫接受万国朝贺的女人,如今被在上阳宫的长生殿里,连早朝的钟声都传不进她垂挂着珍珠帘的寝殿。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洛阳的坊市与宫墙间飞窜。有人说陛下染了风疾,半边身子已不能动。
    有人说张易之丶张昌宗兄弟昼夜守在御前,连宰相都见不到圣颜。
    更有人偷偷抹着眼泪念叨,李唐的太庙怕是要断了香火。
    东宫的思政殿里,龙涎香烧得正浓,却驱不散满室的滞闷。
    李显坐在铺着白狐裘的榻上,手里捏着枚青玉棋子,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未落。
    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早已被棋子搅得混乱,像他此刻的心绪——二十七岁那年,他曾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看文武百官山呼万岁。
    可如今四十五岁了,鬓角已染了霜色,却还在东宫做着太子,连在棋盘上落子都要反覆掂量。
    “殿下,张相在外头候了快一个时辰了。”内侍监裴谈躬身回话,声音压得极低。
    他是李显在房州时就跟着的老仆,见惯了主子从意气风发到颓废消沉的模样,此刻望着榻上那道佝偻的背影,眼圈忍不住发红。
    李显“嗯”了一声,把棋子重重砸在棋盘上。黑子落进白子堆里,溅起细小的木尘。
    “让他进来吧。”
    张柬之推门而入时,带进来一股寒气。
    这位老宰相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绯色朝服,袍角沾着雪水凝成的冰碴,显然是冒着风雪从皇城赶来。
    他刚在阶下站定,就听见李显低低的笑声:“张相倒是比当年在荆州做长史时更勤勉了,这风雪天,连年轻郎官都躲在暖阁里煨酒,您倒还惦记着东宫的事。”
    张柬之没接话,径直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膝头撞地的声响在空荡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臣请殿下即刻动手,诛二张,复李唐!”
    李显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望着阶下那道苍老的身影,忽然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个清晨——也是这样冷的天,内侍拿着武则天的敕书闯进寝殿,说他“德行有亏,不堪为君”,要废为庐陵王。”
    “那时他吓得瘫在地上,是韦氏死死攥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祸福相依,未必是坏事”。
    可後来流放房州的日子,哪里是“未必是坏事”?
    “动手?”李显站起身,踱到窗边。
    窗外的红梅开得正艳,雪压枝头,倒像泣血的模样。“张相可知,房州的冬天有多冷?”
    他忽然转头,眼底翻涌着压抑了十五年的委屈,“我在那边住了十四年,茅草屋漏风,夜里冻得睡不着,就听韦氏讲当年太宗皇帝打天下的故事。”
    “她说,我们李家的子孙,骨头该比冰雪硬。”
    “可张相你看,”他指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握过锄头,扛过柴火,早就忘了龙椅是什麽滋味了。”
    张柬之膝行半步,额头抵着青砖:“殿下忘了房州驿站那封密信了吗?”
    “五年前陛下召您回洛阳,您夜里抱着臣的信哭,说‘若能复唐,愿以馀生祭太庙’!”
    他猛地抬头,苍老的脸上青筋暴起,“如今二张在御前矫诏,将吏部侍郎崔玄暐贬去了白州,把他们的党羽武三思安插进羽林卫!”
    “前日臣去上阳宫请安,亲眼见张昌宗拿着陛下的玉玺盖印,那印泥红得像血,他们是要把李唐的江山,染成武家的颜色啊!”
    李显的手猛地攥紧了窗棂,指节泛白。
    他想起昨日韦氏给他梳头时,鬓角的白发缠在梳齿上,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夫君,”韦氏的声音带着颤抖,“前日我收到密信——‘二张欲借祭天除太子’。你若再等,我们一家老小,连做庶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祭天……”李显喃喃自语。
    神龙元年的祭天大典定在二月十五,离今日只有三天。
    往年都是他代陛下行礼,可昨日张易之却在朝堂上奏请,说“太子体弱,当静养”,要由他代行祭天之礼。
    当时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却独独没有期待——他们早就不信这个做了十五年太子的人,还有勇气反抗。
    “殿下!”张柬之的声音带着哭腔,“您看看这东宫的梁柱!”他指着殿顶的盘龙藻井,“那是太宗皇帝亲手题字的‘明德’二字!您再摸摸腰间的玉带——那是先帝赐给您的,玉扣上刻着‘李氏永昌’!您身上流的是贞观之治的血,是永徽之治的脉,难道要让这血脉,断在两个面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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