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哭泣的小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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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亲非故的,非但不计较自己打伤了她们家的人,还这样呵护自己。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崔棣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看着崔棠眼下的青黑与消瘦的脸颊,不敢多言罢了。
    崔棠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只觉得疲惫极了。在最亲近的妹妹面前,他顶在胸口,强撑着的那口气缓缓泄了下去,他软了身子,弯下了腰。
    许多事他不想让崔棣知道,只好避重就轻。
    “我...为了筹钱,做了错事,闯了祸,差点...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
    提及往事,崔棠不由得有些哽咽,他偏过头,不让崔棣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后来,我去求了穆三小姐...她答应了,帮我平了事,还把你放出来。”
    崔棠说得含混不清,略去了许多要紧的事,可崔棣何其早熟,她看着崔棠吞吞吐吐的样子,看着他隐忍不发的神情,她心中如何不明白。
    她心中又痛又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看他愈发清减的身躯,看他愈发瘦削的脸颊。
    两行清泪静静的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是哥哥教给我,人要自强,要自立,贵自尊,贵自重。”
    可这一切都被她的冲动和任性给毁了!
    崔棠以手掩面,肩膀颤抖不停。崔棣眼睁睁看着晶莹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崔棠泣不成声,颤声道:“可是我好累...”
    “崔棣,我好累...”
    每天他只要睁开眼,身后仿佛就有许多生长着尖刺的鞭子,不断地抽打着他。
    逼迫他为了下一顿餐饭,为了冬日的寒衣,为了崔棣的束?,为了像人一样活下去,步履蹒跚,却又不能停歇的去挨打、去唱戏、去谄媚,去讨好。
    崔棠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好想...歇一歇...”
    他伸出袖子,让崔棣看穆念白送给他的新衣。碧色绸缎湖水一般,随着他的动作绽开涟漪一样的褶皱。
    他一边流泪,一边勉强撑起一个笑意,“三小姐愿意尊重我,她不曾强迫我,她甚至肯怜惜我的身子,她待我...很好...我想在她身边,好好歇一歇...”
    从宝家班那些勾心斗角的缠斗中、从刘卿文阴狠淫靡的眼神中逃脱出来,躲到穆念白为他修筑的金笼里,享受片刻的安宁。
    他看着崔棣,几乎是在恳求:“崔棣,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崔棣挣扎起身,撑着缠满纱布的身子扑通跪倒在崔棠身前,悔不当初。
    “哥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她们置气,不该逞一时的威风,都是我害了哥哥...”
    崔棠抱住她的头,失声痛哭,一时间兄妹二人哭做一团。
    崔棣不敢看崔棠春泓一样的眼睛里,那浓郁的痴许。她只能一边哭,一边哀求崔棠:“可是哥哥,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她对哥哥...岂会用真心?”
    “哥哥,你实在不该将真心都交给她啊!”
    都说穆念白是个冷心冷清,唯利是图的商人,她们这般蝼蚁,怎配她用上真情?
    崔棠凄惨一笑:“真心这样奢侈的东西,我哪里配有呢?”
    真心、喜欢、爱。
    这样浓烈又美好的情感,他何时妄想过拥有?
    在崔棠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影响他最大的情感只有恐惧。
    ??恐惧饥饿,恐惧严寒,恐惧疾病,恐惧连小楼不止不休的责打,恐惧刘卿文的粘腻湿滑的眼神。
    他何曾敢喜欢过什么?不过是什么能让他活着,他就不得不为之拼命罢了。
    崔棠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捧着崔棣的脸颊,也抹去她面上凌乱的泪痕,他惨然一笑,聊胜于无地安慰她:“你不必为我揪心,我在宝家班唱了这些年,我晓得轻重。”
    “如今三小姐待我尚有几分怜悯,我又尚有几分颜色,不过是先奉承着她,多从她手里讨些银子,能在她厌弃我之后,供你我生活罢了。”
    “她图我颜色,我图她钱财,不过各取所需,到时一拍两散罢了。”
    崔棣看着自己哥哥,很想问一问他,你的这番话,你自己信几分?
    可她不敢。
    ......
    穆念白挑挑拣拣,在自家库房里挑了些舒筋活血,接骨生肌的补品,她想着崔棣在学堂里被人围攻,又被人凌辱,这些东西总归能用得上。
    张管家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穆念白回身看了她几眼,知道她颇有几分情绪,于是轻轻地问:“何事让张管家如此烦恼啊?”
    张管家板着脸,开门见山。
    “第一件事,是三小姐您不必为那个崔棠准备这些好东西。”
    穆念白以为她在为崔棣冒失的态度动气,于是笑着劝她:“崔棣不过十三四,言语冒犯也是常事,你何必和她过不去呢?”
    张管家确实和崔棣崔棠两个人过不去,可这么说却另有缘由。
    “方才大夫看过了,崔棣那妮子皮糙肉厚得狠。”
    “被十几个女郎围攻,打折了两个人的手,其余人也是头破血流,鼻青眼肿。她自己却只是挫伤了胳膊,受了些皮外伤,不过是饿得很了,才看上那么虚弱的。”
    “大夫说她青春正好,不必吃这些补品,只好好休息便能大好了。”
    穆念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惊诧道:“以一当十,还不落下风,这几乎可以和当日的沈王比肩了。”
    当日沈王不就是靠巷战之中,只靠一根铁棍,从仇家中杀出一条血路才声名鹊起,就此发迹的吗?
    张管家却不理她,自顾自道:“第二件事,便是三小姐对那个崔棠实在优待太过!”
    穆念白心中好笑,反问道:“优待太过?对崔棠?”
    “我何时优待过他了?我送他的那些东西,做的那些事,不过都是顺手而为,举手之劳罢了,何时让我自己为难过?”
    张管家不苟言笑,絮絮叨叨:“可您肯放他进府,已经十分不寻常。他晕倒时,您还亲手照料他。”
    张管家似乎已经笃定她对崔棠起了别样的心思,忧心忡忡道:“您从未待旁人这样过,您为走到这个位置吃了多少苦,穆府上下都看在眼里,我们害怕,您会为这一个居心不良的狐媚男子,错付真心。”
    穆念白更加莫名其妙,垂着眼,在手上把玩着一支方才从锦盒中取出来的缠丝点翠金步摇,她拨弄着从步摇上垂落的长串流苏,眼神平静。
    “张管家,你何时见我动过真心?”
    张管家还想再说,穆念白断然打断她,无情道:“不过是看他有几分好颜色,当个鸟儿雀儿养在笼子里逗乐罢了。”
    “张管家何必忧心呢?”
    说罢,她命人拿好自己挑选好的东西,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向崔棣所在的西厢房去了。
    还未进门,隔着一层珠帘,便听见那一对兄妹正哭做一团,互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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