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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剑缓缓从杨媛媛眉心抽出时，带出一缕黑烟，从她七窍中钻出的黑红色蛊虫，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化作了腥臭的灰烬，女孩清白的皮肤下那些蛛网般的红痕像退潮一般消散，她的气血慢慢回归，变回那个沉睡十七年的植物人模样。
杨岚连滚带爬的扑到沙发旁，颤抖着手指抚过女儿恢复平静的面容，依旧是苍白的，没有生气的，但至少不再是那副被不知名物体寄宿的模样，她小心翼翼的拨开杨媛媛的眼皮，下面是正常的人类瞳仁，只是空洞无神，一同十七年前从车祸现场送进ICU的样子。
“媛媛……我的媛媛……”杨岚的眼泪砸在女儿毫无反应的脸颊上，晕开了蛊虫留下的污迹，“是妈妈对不起你……”
虞晚收起铜钱剑，看着这个曾经优雅从容的女演员，此刻像所有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佝偻着身体痛哭，何昱走过来，递给她一块手帕。
“她本来……就醒不过来了……是不是？”杨岚的指甲陷入掌心，月牙形的血印在皮肤上格外刺目，“那个大师……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精血……”杨岚突然抓住虞晚的手腕，“取我的血，解小雨她们的咒……”
她拽开衣领露出锁骨下那蛛网状红痕，从茶几上夺过一把水果刀就要划下去，虞晚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急这一时。”
“你不知道！”杨岚歇斯底里的摇头，“那个群演……她才十九岁啊。”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那些咒印，黑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小夏是个孤儿，送我手链那天是她生日……”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杨岚记得那个女孩腼腆的笑容，记得她递手链时说“杨老师让我感受到了妈妈的温暖”，在一个月后接到警方通知发现无名女尸时，自己躲在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声。
“我以为……只要媛媛能醒过来……”杨岚额头抵在女儿冰凉的掌心，“可是这一切都是骗局……”
虞晚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白梅山庄的雾气，那些反常绽放的花朵正在凋零，她想起程雨枯树般的皮肤，想起阿玲溃烂的锁骨，想起那个群演，失踪前最后的身影是欢天喜地捧着要送给“最温柔的杨老师”的手链。
虞晚取出七根银针，一次刺入杨岚锁骨下的咒印，每刺一针，就有一道红痕像活物般扭曲着褪色，同时伴随着首饰的碎裂声。
“阿玲的玉镯。”第一针落下，杨媛媛手上的镯子裂成两半。
“程雨的项链。”第二针刺入，杨媛媛脖子上的珍珠像断了线一般尽数滚落在地。
当第三针悬在最后一道颜色最深的红痕上时，杨岚突然抓住虞晚的手，“等等……小夏的……”
“她的魂魄已经消散了。”虞晚声音很轻，“但咒印还在吸收她的生命残余。”
银针落下，客厅的某一处柜子里传来“咔”的脆响，杨岚哆嗦着去打开柜门，里面躺着半截褪色的红绳手链，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成灰。
“现在，”虞晚收起银针，“你的女儿会继续接受正规治疗，“而你……”
“我去自首。”杨岚将杨媛媛抱回房间中，轻轻给她掖好被角，动作温柔的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但能不能让我先看着阿玲与程雨醒来？”
窗外传来警笛声，杨岚轻轻握住杨媛媛的手，那上面还留着输液针孔的淤青，十七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这具安静的身体不再是个需要被填满的容器，而是她的媛媛，永远停留在十一岁夏天的女儿。
“我报的警。”警笛声由远及近，何昱倚靠在门边，她看向虞晚，“谢哥也在来的路上。”
虞晚将一枚安神符放进杨媛媛的枕下时，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为首的谢筹西装笔挺，身后跟着方泽和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男人。
男人约莫五十出头，身材高大，鬓角已见霜白，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明显的戒痕，当看到床上的女儿和跪在床边的杨岚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
“周先生理应知晓真相。”谢筹对着虞晚低声解释道。
周鸿煊，杨岚离婚十几年的前夫，他缓步走到杨媛媛的床前，没有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没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只有初秋的风吹动窗边的风铃，杨媛媛躺在碎花床单上，胸口规律起伏，像个普通的沉睡少女，出了脖颈处几道未消退的红痕。
“你竟然……”他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杨岚的肩膀抖了一下，她没回头，只是将女儿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医生说居家护理也一样，反正……”手指在“不会醒”三个字前悬停住。
“离婚时你答应过我。”周鸿煊看着杨岚，每个字都咬的很重，“只要我放弃抚养权，就绝不会做伤害媛媛的事。”
杨岚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声更令人心碎，“我给她梳了小辫子，扎得粉色蝴蝶结，那天她吵着要吃冰淇淋……”她的手指在虚空比划着，彷佛眼前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车祸发生时，冰淇淋化了我一手……那么黏……那么烫……”
周鸿煊的眼眶红了，他记得那个盛夏午后，记得急诊室地板上融化变形的甜筒，记得杨岚此后日复一日的给昏迷的女儿编发髻，直到护士说长期卧床会压坏头皮。
“我会照顾好媛媛。”他最终说道，声音很轻却像是立誓，“用正规医疗手段。”
方泽给杨岚戴上手铐时，她突然向周鸿煊微微倾身，周鸿煊下意识伸手，两人的指尖在晨光中短暂相触，像多年前谢幕时那个默契的舞台动作。
“对不起啊老周。”杨岚被押着经过周鸿煊身边时，突然用年轻时撒娇的称呼，“那些年，辛苦你了。”
周鸿煊站在原地，看着警车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肩上，恍如多年前他在电影片场外，等杨岚拍完夜戏时路灯投下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