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往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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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本就以箭术高绝闻名于世,更兼以乐无涯天赋绝伦,他只是在他们面前露了一小手,这群本就对乐无涯感恩戴德的少年们便直接对他死心塌地了。
    不仅如此,乐无涯还教他们近身摔跤、游泳,还教他们互相仿写彼此笔迹,以及讲景族话。
    他百步穿杨,裴鸣岐是知道的。
    但是景族话,他还是第一次听乐无涯讲。
    裴鸣岐逮住他问:“你是何时学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乐无涯挺骄傲地一背手:“从小就学,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裴鸣岐有点不高兴了:“你瞒我?”
    乐无涯轻声道:“听说我阿娘不会说大虞话。她要是入我梦来,我们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互相对着看,那多没劲儿啊。”
    裴鸣岐一愣,心尖微微一酸,刚上扬的声调不觉软了下来:“那……那你,你告诉我一声嘛。”
    “不能告诉别人呀。”乐无涯说,“要是我上京的
     ()娘知道我惦念景族的娘,该伤心了。”
    说着,乐无涯狐狸似的一抽鼻子,上手便去摸裴鸣岐的胸口。
    裴鸣岐也才想起自己来找乐无涯的本意,掏出了用牛皮纸精心包起来的东西:“给你带的肉烧饼,刚出锅,热乎的。”
    乐无涯欢呼一声,接过来就吃。
    裴鸣岐看他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只觉得心中踏实安定,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
    很快,那些原来在背后嘀咕乐无涯喜欢和庶子一起玩的人都闭了嘴。
    他们总算后知后觉地瞧了出来,乐无涯拉起的这支小队伍,是一支精兵、奇兵,将来怕是要派大用途的。
    跟着三公子,这晋身之阶不就有了?
    甚至有人托关系托到了乐千嶂面前,试探着问,三公子那边还收人吗?
    乐千嶂背着手,去寻了自己的小儿子。
    彼时,他正立在自己的军帐案前,饱蘸墨汁,写下了“天狼营”三字。
    裴鸣岐在他身侧,说:“这字好啊。”
    乐无涯得意地一晃脑袋:“那是。”
    裴鸣岐:“好就好在咱们俩一起在师傅面前写字,有你在,师傅就只会打你手板子了。”
    乐无涯端起墨砚,就要泼他个满脸花。
    等看到乐千嶂,他马上乖巧放下砚台,恭恭敬敬地行礼:“父亲。”
    乐千嶂走到案前,探头一看,只见乐无涯的字丑得与自己的字一脉相承,不觉一笑:“要给你的小队起名?”
    “是。”
    “十人之队,怎可成营?”
    “回父亲,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有十人,可生万万之人。”
    “……真有如此之志?”
    乐无涯挺胸抬头:“不仅有如此之志,更有如此之能呢。”
    乐千嶂望着他洋溢着少年志向的面庞,瞩目良久,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轻轻抬手,想要抚摸乐无涯的头顶。
    可手伸到一半,他又放下了手去,调开视线,只道:“‘西北望,射天狼’……此名甚好。”
    乐无涯已经微微缩了脑袋,只等着他来摸。
    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一声赞美。
    乐无涯重新挺直腰背,垂下头缓了片刻,重又对父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裴鸣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担忧。
    当夜,乐无涯月下练箭,连发百余矢,始终不肯歇息。
    最后还是裴鸣岐看不下去,一步跨到箭靶子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乐无涯不惯着他,抬手一箭,直射中了他的盔缨。
    他洋洋得意地宣布:“射中了你,你就归我啦!”
    裴鸣岐摘下头盔,夹在胳臂下,快步走到他面前,上手夺去了他的弓,往自己肩上一挎,不由分说地捉起了他的手。
    ……不出他所料,指节都肿起来了。
    裴鸣岐将乐无涯拉到场
    边,掏出从军医那里取来的药膏,给他上药。
    他比乐无涯小一岁,但性格使然,在他面前始终有做兄长的自觉。
    裴鸣岐恨恨地:“你就作吧!乐阿叔不是已经下令同意扩建你的天狼营了么?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乐无涯把受伤的手指交到他手里:“我没有不高兴。”
    裴鸣岐哼了一声:“不就是没摸你头吗,小气!”
    说着,他将带着药香的手抬起,胡乱把乐无涯的头发揉乱:“我摸摸你,还不成么。”
    乐无涯难得没有还手。
    他满头都是细碎的汗珠,被他一揉,顿时成片滚落。
    “我真的没有不高兴。”他望着裴鸣岐,认真道,“我是太高兴了。”
    “爹从小对谁就是这样,对我大哥、二哥都是一视同仁,没怎么亲昵过。只要他肯答应我扩建天狼营,他就是爱我的。”
    乐无涯定定望着裴鸣岐:“有了天狼营,我就有了本钱。我要精进,要争气。”
    他越说越兴奋,双眸中的光亮,几乎让裴鸣岐移不开眼睛:“我不管我爹当时怎么选中的我娘,是一时情迷也好,一时兴起也罢,我都要给她争气。父亲看见我的出色,就要想起我亲娘,我干出一番成就来,她便能随我名垂千古。”
    就是在这一天,裴鸣岐忽然发现,乐无涯虽然爱撒娇、爱耍赖,但他想的事情,比自己更深、更远、更成熟。
    他问:“你不怕打仗?”
    “当兵不就是要打仗?”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娘亲是景族人,你会不乐意……”
    乐无涯很是果断:“我爹说,她因战争忧思难安,难产血崩而亡。她已然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或爱景族,或恨景族,或许盼我平安长大、成家立业;或许盼我做闲散少爷、享乐一世;或许盼我子承父业、征战一方……她的心愿,谁人能知?如果事事都要猜测,我什么都不必做了。所以,我只需要在一件事上做到最好,把最好的给她就是了。”
    他顿了顿,又说:“要是我足够争气,我们或许就能……”
    后面的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裴鸣岐怔怔地望着乐无涯:“‘我们’什么?你说呀。”
    乐无涯笑吟吟地一摇头:“不说。”
    裴鸣岐有点心急,去拉他的手:“你快说。”
    乐无涯:“你请我吃烤全羊,我就说。”
    那一夜,裴鸣岐发现,他的小乌鸦,嬉笑怒骂,百无禁忌,看似喜欢游戏人生,但骨子里是个极热烈的人。
    若他爱一个人,可为他远渡山海,甚至移山倒海。
    他会把那人悄悄放在心里,长久计议、步步盘算。
    二人当年相交时,许多听得不是很懂的话,后来的裴鸣岐一句一句,都懂了。
    只是,斯人已经不在身边。
    就比如现在,在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烤全羊前大快朵颐的不是乐无涯,是闻人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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