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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身影渐淡,化作三缕光影,隐入井中。
唯有那三杯茶,依旧温着,热气袅袅升腾,在空中凝成三个模糊的字:
**等你来。**
??
七日后,大雪封山。
一支黑衣队伍踏雪而至,旌旗无字,马蹄无声。他们身披阴纹斗篷,面覆青铜面具,腰间佩刀非铁非钢,而是以“遗忘之骨”炼成??凡被此刀划伤者,三日内必失一段记忆,重则连姓名都不再知晓。
他们是“忘川司”,直属皇权,专司抹除“不当记忆”。
为首的统领立于桃林外,抬手止步。他仰头望向山谷,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此处地脉有异,符阵未消,不可擅入。”
副官低声问:“那如何办?那少年据报已逃至此处,手中持有《百念谱》原本。”
统领冷笑:“《百念谱》不过是残篇,真正的《百念谣》早已失传。只要毁去此物,再施‘九重忘咒’,便可彻底断绝后患。”
他说罢,取出一枚漆黑玉符,正要捏碎,忽觉指尖一凉。
一朵桃花飘落掌心。
不是红,不是粉,而是七彩流转,花瓣中央浮现出一行小字:
**你小时候最怕黑,每晚都要娘亲唱一首歌才肯睡。**
统领浑身剧震,踉跄后退。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嘶吼,“我从未有过母亲!我是忘川司养大的孤魂!”
可就在这一瞬,童年记忆如潮水倒灌??
他想起一间茅屋,油灯昏黄,女人轻拍着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想起一场大火,他被人从废墟中抱走,耳边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别忘了我是谁……”
“娘……”他双膝跪地,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身后,数十名忘川司士卒接连倒地。
有人抱着头惨叫,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撕扯自己的衣服,仿佛要剥去这身象征遗忘的黑袍。
因为他们也都看见了??
那个曾被他们亲手遗忘的母亲,父亲,爱人,兄弟……全都站在记忆的彼岸,静静望着他们。
桃林深处,念慈拄杖而出,身后跟着那位白发徒儿,以及新收的三个孩童。
她看着跪地痛哭的统领,轻声道:“你们不是没有记忆,只是被人偷走了。”
“现在,还给你们。”
她抬起手,断琴悬浮于空,第七弦轻颤,一声清音荡开。
所有倒地之人,额心浮现一点微光,那是他们被封印的记忆烙印,此刻尽数解封。
统领抬起头,声音沙哑:“我……我记得了。我娘姓柳,名婉,是个采药女……她为救瘟疫村民,献出性命,却被官府污蔑为妖女,焚尸扬灰……而我,是她唯一的孩子……”
他猛然站起,转身面向部下:“我们错了。我们不是执法者,是帮凶!”
“从今日起,忘川司解散!”
众士卒齐刷刷拔刀,却不是指向桃林,而是斩断胸前黑绶,焚毁玉符,跪地盟誓:
“愿以余生,追回被遗忘的真相!”
念慈闭目,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井水再度泛起波澜。
一道身影缓缓升起??并非虚幻,而是血肉之躯,眉目清晰,竟是当年念归的面容!
但她不是复活,而是由万千记忆凝聚而成的“意体”。她看向念慈,目光温柔如昔。
“你做得很好。”她说,“比我想象的更好。”
念慈泪流满面:“师父……我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连被记住的权利都没有。”
念归微笑:“所以你成了比传承者更重要的存在??你是记忆的锚点。”
她转身望向远方:“但这场战争还未结束。‘忘川’背后,另有其主。”
林昭的声音自虚空传来:“是‘无相君’。”
南云溪接道:“他曾是第一个写下‘忘术’的人,认为‘无忆即无痛,无痛即永恒’。”
顾元清冷笑:“疯子罢了。没了记忆,人还是人吗?”
念归凝视井中流动的画面:“他躲在时间之外,操纵历代权贵推行‘遗忘之道’。如今,他要亲自降临了。”
众人沉默。
念慈抬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念归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继续守在这里。只要还有人愿意来听一首走调的歌,愿意为逝者燃一炷香,愿意在雪夜里说一句‘我记得’……他就永远无法真正吞噬这个世界。”
她身影渐淡,最后化作一道光,没入井底。
井面再次浮现画面??
一片荒原之上,矗立着一座通天巨塔,塔身由无数破碎的记忆残片堆砌而成,塔顶悬浮着一颗漆黑星辰,不断吞噬周围星光。
塔门前,站着一个白衣男子,面容模糊,双眼却如深渊,冷冷望向同心谷方向。
他开口,声音跨越时空,直接响彻山谷:
“你们护不住所有记忆。”
“终有一日,万念皆空,众生归寂。”
话音落下,天地变色。
北风骤起,卷着暴雪扑向桃林,竟在半空凝成无数利刃,如箭雨般射来!
林昭拔剑,剑光冲天,将风雪斩碎;
南云溪挥袖,符阵亮起,桃林结界层层展开;
顾元清大笑,掷出酒壶,酒液化龙,咆哮迎敌。
而念慈只是静静地坐在井边,将断琴横放膝上,双手轻抚七弦。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从来不在刀剑之间。
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会循着琴声而来的人。
一个哪怕世界都说“忘了罢”,仍愿意低声说一句“我记得”的人。
雪,还在下。
三杯茶,依旧温着。
井中光影流转,映照出未来的片段??
那少年带着《百念谱》行走天下,每到一处,便教人唱一首残曲;
那叛离的忘川司士卒组成“拾忆团”,挖掘被掩埋的墓碑,重修族谱;
那五岁的孩童长大后,在村口搭起一座草台,日日弹琴,不论听众几人……
还有更多看不见的身影,在暗夜里提笔写下真实的历史,在废墟中寻找亲人的遗物,在梦中反复呼唤那个被删除的名字。
他们微弱,却未曾熄灭。
就像桃林深处,那一盏永不坠落的星火。
念慈抬起头,望向漫天风雪。
她轻声说:
“你听。”
“雪落的声音,是不是像有人在唱歌?”
没有人回答。
可就在这刹那,第七弦无风自鸣。
一音既出,万籁俱寂。
千里之外,一个正在喝“无忧汤”的老人突然停住,老泪纵横。
因为他听见了??
母亲年轻时,在灶台边哼的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