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七叶雪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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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头的左渊犹豫半晌,还是上前,帮忙一同填起土来。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七叶雪灯,在内心的道德良知和对危险的直觉打完架并胜出后,便毫不犹豫上前来帮忙。
    身后的王道长蛊惑他救他离开,承诺届时一定在圣上面前为他美言,助他加官进爵,名利双收。
    左渊嫌他聒噪,一剑上去把他拍晕了,这才低头,继续闷不吭声填土。
    傅长宁回过神来,问他:“你不心动吗?”
    “杀了我,带他走。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妻妾成群,世间大多数男儿似乎都将此视为最高追求,她在私塾里上学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此刻的她,似乎又恢复了先前冷淡清醒的样子,虽然不太好接近,却也没了那一身刺猬似的敌意。
    左渊有点受宠若惊,心里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刚刚挨那一鞭子好了,说不定她会更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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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认真摇头:“我能力不够,也没有那么大的抱负。”
    左家是将门世家,他是家中庶子,他的祖父、爹爹,连同两位叔伯,还有嫡亲的兄长都死在战场上。七岁那年起,左家便只剩下他一个男儿了。
    圣上追封他爹为勇武侯,一纸召令将七岁的他从边境召回,从此,大周国的军务彻底与左家隔绝。
    曾经的左家声名赫赫,军功滔天,左家军更是令犯边之人闻风丧胆。所有人都在期待,左家最后一个独苗长大后会是如何,会和他祖父父亲一样,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吗?还是会继承爵位,在朝中玩弄权术?
    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关注下,左渊长大了。
    他继承了左家人天生的好体格,却对行军打战和当官毫无兴趣,整日里斗鸡遛狗游手好闲。
    ——圣上圈禁的这十年,似乎真的将他养废了。
    类似的怜悯或是讥讽之语,左渊在京中听得多了,他们感叹圣上多疑寡情,斥责他玷污了左家满门忠烈孝义的名声,果然是庶出之子,人格鄙贱。
    可他确实对此兴致不大。
    他想,可能自己真的被养废了吧,他敬佩他爹他哥,可不想像他们一样活着。
    为君王生,最后也死于君王猜忌。
    所谓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从来毫无兴趣。
    他也去观察过,曾经的左家军,如今已经成了镇南军的一份子,他们在镇南王手里过得很好,战无不胜,军纪严明,不需要他一个娇生惯养了十多年的毛头小子来指挥。
    甚至于,他带着点报复性的恶趣味,去接近了徐少征。
    于是,在所有人的大跌眼镜下,左家的独苗苗和取代了左家军权的镇南王世子成了好友,甚至是过命之交。
    他曾毫不犹豫地拒绝走向权力巅峰,如今又怎么会为了这妖道的三两句空头票券所打动?
    左渊兴冲冲还想多说两句,以示自己的品行高洁不为外物所动,可惜傅长宁已经又扭头过去不谈这事了。
    他神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结果忘了自己刚沾了一手泥,这一摸,泥巴直接糊了一脸,泥腥味儿直冲鼻。
    左渊:“……”
    他满脸仿佛快要窒息的痛苦模样实在太过好笑,傅长宁终于没忍住,眉眼轻弯了下。
    左渊于是终于松了口气。
    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跟她道歉。
    “对不起。”
    “我们之前的打算不是这样的。”
    事情已经结束,何况傅长宁现在和他们是一方的,他毫不忌讳地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而后真诚道歉。
    “冒犯了傅神医,我们也很抱歉。”
    傅长宁只是点头,没答话。
    她知道这事其实怪不了他们,只是之前确实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迁怒了,现下冷静下来,又发现了棺材里的不对劲,便有些不自在,索性不说话,只是填土。
    这时,徐少征等人也已经赶到了。
    护卫们手里拿着火把,明亮的火焰将树林点亮,也照亮了坟前的两个人。
    徐少征咳嗽了几声,无视何军师看向被吊起来的王道长的急切眼神,吩咐人过去帮忙。
    很快,坟墓重新填好。徐少征又问手底下谁对这些有经验,让他们过去夯实坟土,插好木碑,将坟弄得规整些。
    傅长宁不吭声,他便也不说话,林中一时十分安静,只有窸窸窣窣走来走去和夯土的声音。
    只是在坟修整好后,他让其他人退开,自己在坟前下跪,磕了个头。
    何军师大惊失色:“世子不可!”
    世子是什么身份,这被埋之人又是什么身份,哪有王公贵族在平民墓前下跪的道理?
    徐少征被侍从伏力扶起,一边低声咳嗽一边道。
    “傅神医亦是我镇南军救命恩人,当年若无他,我们父子二人活不到今天。理应一拜。”
    那已经是十一年前的旧事了。
    西南左家军大败,他父王临危受命前去平叛,大胜归来。那时候的镇南军还没有如今这般如日中天的名声,带兵回镇南关的路上,军中突发疟疾,感染者无数。
    是一位路过的神医救了他们,还给了他一剂能暂时压制寒症的药。
    那时徐少征还小,这么多年下来,有些事早不记得了,一直到上次王道长在京中提起傅成这个名字,他方才想起这位救命恩人。
    这才是他答应冒险前来的真正原因。
    众人都不知道这桩前缘,护卫中有几个老兵经历过当年的事的,闻言神色激动,都上前来磕了三个响头。
    傅长宁心情更复杂了。
    王道长还绑在树上,眼见众人都时不时看向那个方向,她索性将人放了下来。
    她没有暴露自己会仙法的事,但也没有刻意隐瞒,态度大大方方,略一挥手,藤蔓便松了下来,众人看她的目光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左渊上前,去和徐少征耳语几句,徐少征点头。
    原本在昏迷状态的王道长被这一砸,彻底清醒过来,见徐少征和傅长宁都在,脸色登时一阵青一阵白。
    可惜此时已经没人在意他的意见了,能跟着徐少征的,内心都颇为看不起这位玩弄权术、上下其手的道长,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声妖道,便用布捂了他嘴。
    护卫野外扎营经验丰富,这会儿已经排查过附近的环境,确定没有危险,以防万一又分头在外围布置陷阱,这才燃起火堆。
    徐少征穿着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厚衣大氅,坐在火堆前,身体却仍在轻微的瑟缩发抖。
    傅长宁注意到,夜色下,他的肤色是一种几乎要冷凝成冰霜的青白色。
    火光前,徐少征低低咳嗽着,提出了一个请求。
    “虽说是不情之请,但在下仍然想问,不知可否让我把人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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