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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我不怪你。我只是……很想你。”
两人就这样静静吃完午饭,谁也没再提更多。可当他们起身离开时,程默悄悄把一张折好的纸塞进了听风阁门口的树洞箱。
下午两点,陈拾安打开箱子,取出那张纸。上面画着一棵树,树根缠绕着一座小小的坟墓,枝头却开出洁白的花。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妈妈,今年清明我能带你一束花吗?”
他将画拍照上传至“家属哀伤支持群”,联系了程默的家庭医生和社工。一个小时后,对方回复:已与其父沟通,同意带孩子去扫墓,并安排一次家庭哀伤辅导。
傍晚五点,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放学铃响后,大多数学生匆匆离去,唯有林晓舟仍坐在空荡的教学楼走廊尽头,任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肩头。他的耳机早已湿透,音乐断了,世界的声音骤然涌入耳中??脚步声、谈笑声、雨打窗棂声,全都变得尖锐刺耳。
他蜷起身子,双手抱头,呼吸急促。
就在这时,一把伞出现在头顶。
是陈拾安。
他没说话,只是蹲下来,与林晓舟平视,目光平静如湖。
“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他轻声问,“外面太冷了。”
男孩摇头,喉咙滚动了一下:“我……我怕人多。”
“那就去安静的地方。”陈拾安说,“听风阁现在没人,灯亮着,茶也热着。”
林晓舟咬着嘴唇,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听风阁的小沙发上。壁炉般的暖光灯烘着房间,窗外雨声淅沥,室内只有钟表滴答。陈拾安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洋甘菊茶,然后拿出一本空白速写本和一支炭笔。
“不用说话。”他说,“如果你想,可以画点什么。”
林晓舟的手指微微发抖,接过笔,迟疑地落在纸上。起初只是胡乱涂抹,渐渐地,线条开始成型??一座封闭的房子,窗户全被木板钉死,门前趴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脖子上套着铁链。
陈拾安静静看着,直到他停下笔,才缓缓开口:“这座房子……是你吗?”
男孩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滚烫地砸在画纸上,晕开了炭黑。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都说爱我,可他们都走了。”他哽咽着,“我爸说我懦弱,我妈说我装病。学校老师让我‘积极一点’,同学叫我‘幽灵’……我试过大声说话,可每次说完就想逃……后来我就戴上了耳机,至少那样,我能控制听到什么……”
陈拾安听着,没有打断,只是轻轻将一张纸巾推到他手边。
“你知道吗?”半晌,他说道,“恐惧本身并不可耻。真正可怕的,是我们要求一个正在溺水的人,还要保持微笑。”
林晓舟抬起头,眼中满是惊疑与渴望交织的光。
“你不需要马上变勇敢。”陈拾安继续说,“你可以慢慢来。比如明天,摘下耳机一分钟;后天,和一个人对视三秒;大后天,写下一句你想说却不敢说的话。我们不赶时间。”
男孩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问:“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陈拾安答得坚定,“因为我见过太多像你一样的灵魂,他们不是软弱,只是太早学会了独自承受。”
那一晚,林晓舟离开时,把画留在了桌上。陈拾安将其扫描存档,命名为《被锁住的房间》,并在下方加了一句备注:“等待钥匙的孩子。”
深夜十一点,公众号后台弹出一条私信:
>“陈老师:
>我是X-9372。
>今天早上看到你发布的那篇文章,我在厕所隔间哭了十分钟。
>我一直以为我的痛苦毫无意义,直到你说‘你的痛苦是真的’。
>我想报名参加‘倾听者训练营’,哪怕只是做一名旁听生。
>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真的……想试试看。”
陈拾安回复:“欢迎你。名字不重要,你在,就够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听风阁门前。一块新牌子悄然挂起,木质底板上刻着漆黑字体:
>**“这里不要完美的人,只要真实的人。”**
苏婉婷带着几位志愿者布置场地,准备本周的“心语工作坊”。主题是“我的标签可以撕掉吗”。墙上贴满了学生们亲手写的纸条:
>“我不是懒,我只是累。”
>“我不笨,我只是学得慢一点。”
>“我不是不合群,我只是需要安静。”
>“我不是怪物,我只是还没学会表达。”
许知远也在,正用投影仪播放一段动画短片??那是他和几位艺术生共同创作的作品,讲述一只受伤的鸟如何在一个允许它跌倒的地方,重新学会飞翔。影片结尾,那只鸟飞越城市上空,投下无数彩色纸飞机,每架机翼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放映结束,教室陷入短暂寂静,随后爆发出掌声。一位平时总被嘲笑“画画神经病”的女生站起来说:“原来我也能被人理解。”
中午,校长召集全体教师开会。议题是“是否应将心理课程纳入必修学分”。反对者仍有声音:“高考又不考这个!”“学生心思都被带偏了!”
陈拾安起身发言,语气平和却有力:“去年我们有三位学生因心理问题休学,其中一人尝试自杀。今年截至目前,零极端事件。这不是巧合,是因为我们开始真正看见学生。教育的目的,难道不是让人活得更好,而不是活得更像机器吗?”
全场静默。最终投票结果:赞成票超过三分之二。
散会后,那位曾写“对不起”的李老师找到陈拾安,手里拿着一份教案:“这是我设计的第一堂共情语文课,讲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我想让学生明白,脆弱也是一种力量。”
陈拾安接过教案,认真读完,点头:“很好。下次公开课,我去听。”
黄昏时分,林晓舟再次来到听风阁。这次他没戴耳机,手里攥着一张纸。
“我写了……一句话。”他声音很轻,却清晰,“能念给你听吗?”
陈拾安点头,关掉了背景音乐。
男孩深吸一口气,念道:
>“我不是不想说话,
>是怕说了之后,
>更加孤独。”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安静。片刻后,陈拾安走上前,拥抱了他。
“谢谢你告诉我。”他说,“这句话很重要,因为它让另一个人知道了:你不孤单。”
当晚,陈拾安在日记本上写道:
>“今天我们接住了一个不再假装坚强的孩子。
>他没有笑,但他流泪了。
>而这,正是治愈的开始。”
午夜,手机震动。是一条新留言,来自树洞信箱:
>“老师:
>我摘下了耳机。
>五分钟,我做到了。
>明天,我想走进听风阁,
>当面告诉你我的名字。”
陈拾安合上手机,望向窗外。风铃轻响,银杏叶飘落如雨。
他知道,又一颗心,正在努力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