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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鱼包,朝她跌跌撞撞跑过去。
然后半跪下来,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膝盖上:“小荷……”
小荷几乎从未看到过如此仓皇的陛下,他的发丝凌乱、衣襟上是干透的血渍,连衣角都是仆仆尘土。
“你怎么搞成了这样?”小荷甚至在他的发间找到了几根银丝。
他不过才二十三岁,正当风华正茂,怎么会突然挂了银丝?
“我担心你……”男人没有抬头,鼻音浓重地蹭了蹭她。
小荷感觉到自己膝盖间的湿意。
她突然明白了那银丝的由来,心底软塌塌的,她轻轻抚上了他的发间。
替他整理好凌乱的头发。
“已经是一统北方的霸主了,不能当个爱哭鬼。”她温温柔柔地开玩笑。
“小荷,我把一切都记起来了……”谢淮闷声道。
小荷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真好啊……”
“真好啊……”她又喃喃。
长风吹拂着他们,他们终于能够真正堂堂正正地在一起了。
……………………
“我把谢源说服了,他知道把我挟持进江南,对他有害无益。”小荷慢慢道。
然后,她又将自己的经历跟陛下娓娓道来,包括谢源的内幕、彷徨与渴望。
“若是他愿意合作,你会和他合作吗?”小荷心怀忐忑地问道。
随后,她感觉到陛下的身子,在一瞬间紧绷起来。
她心知,陛下忘不了曾经那十万大军的惨烈结局。
过了半晌,只见他把披风取下来,小心翼翼裹住她,然后投入她的怀抱中:“他虽罪大恶极,却并不是首犯。”
“按照夫人话语,真正有罪之人,乃是田淑妃与刘子序。”
“若是他能与我和平交接江南,我便能保他之弟妹,一生无虞。”
他说话的时候,颇为咬牙切齿。
小荷明白,恨很容易,可为周全大局的宽容,却极为艰难。
“阿鸷,若是江南能和平交接,世间便能再少十万冤魂。”
陛下把她的话好好记在心底,十分缠绵地哼唧了一声,“好,我听夫人的……”
明明人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人后……怎么就成了这么粘人的大猫了?
……………………
回去之后,谢淮在小荷的陪同下,一同前往了松城之后的并州其余城邦。
并州其余五十城得知节度使投降,纷纷望风而降。
谢淮几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并州。
至此,谢淮一统了北方。
谢淮统一北方的消息传出后,洛京高卓最先产生了恐慌,他集结军队仿若惊弓之鸟一般防守于并州与洛京的边界。
谢淮本想陪着小荷把这一胎生了来,再攻打洛京高卓。
可小荷不同意,打仗本就一鼓作气为好,何苦为了她一个人耽误了军情?
之前他们分步骤进攻各州,一是强敌环伺,二是终究不够强大。
如今时过境迁,谢淮周围已经再也没有一个敌人了,再加之十五万军队已经抵达并州——
沧州军兵强马壮,人人都想一鼓作气,打下洛京、收复南方。
但若是要打的话,小荷的身子就不适合随军了。
她当即决定,独自返回沧州待产。
她只要了一个小队随她回去便好,重要的人一个也别动。
她不过是回去待产,而陛下则是要征服南方,奇人异士、关键将领,一个都不能少。
临行前,苏世又给她开了一大堆药方和补品,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她。
张文渊:“……”
谢淮:“……”
就在小荷的马车看不见之后,张文渊一把拉过自己的苏师兄:“你傻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她夫君。”
“你存心搞咱们祖师爷啊?”
苏世面无表情,耳语道:“别怕,他打仗需要我俩,给老婆保胎更需要我俩,他不敢轻举妄动。”
谢淮有谛听,当然能听到两人对话,登时脸色又是黑了。
张文渊回头看看小师弟又是想揍他俩,又是必须忍耐着的样子,心情不由暗爽。
“苏师兄,在蜀中没白跟人学啊!”张文渊暗自比了个大拇指。
此番进步神速,竟然学会拿捏小师弟了。
这样的暗爽时刻虽然十分短暂,但张文渊已经感觉到很满足了。
能让癫公吃瘪,以后苏师兄就是他亲爹了!
……………………
就在小荷的马车回到沧州之际,沧州汤池街的林家,发生了一件事。
林蕴的弟弟林远,一直在官府做事。
他的身体,一日赛一日的破败。
直至一日,他在回家路上,终于坚持不住。
他秉性善良,挣扎着到了一个巷道里,才终于颤抖着手倒在一个角落。
在他倒下去后,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林远吐着血,抬头看向了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您……您来了?”
谢源带着帷帽,往上抬了一点点,朝他挑唇一笑:“难得你还记得我。”
“救命之恩,永世难忘……”林远喘息着,靠在了一旁的青瓦墙边。
当年他在四门学被继母买通的人陷害,被赶出洛京,被打成了重伤。
就是这个人,在他濒死之际,给了他一颗药丸、一份文牒以及一些银两。
并告诉他,在他下一次临死之际,再来收回他的报酬。
“您……是来取我的脸皮的吗?”林远又是问道。
他的脸上是接受死亡的平静,他早就料到有这一日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强撑着,一是想多陪陪自己的家人,二是他在等着自己的恩公。
“是的。”谢源点头。
“那……您就拿去吧……”林远安详地闭上眼,“我听说,若是活人直接取皮,那么皮的品质是最好的。”
“是也。”谢源淡笑。
“那……您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林远又是乞求道,“我知不该对您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若是放到以前,谢源会认为这人在得寸进尺,亦或是求生欲极强的耍诈。
可如今,不知为何,他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怜悯心:“你说罢……”
林远听完,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求求您,用我的脸皮,给我家里人做一个告别。”
“就说……就说……我去南方……做生意了……”
“让……让她们别担心……”
谢源听完话,忽地定住,一双眼睛里难得闪烁了一丝悲悯。
“原来是为了家人啊……”
他原本可以直接取了脸皮的,可他难得蹲了下来,捏住了林远的经脉——
“也不是……不能救了……”
他喃喃。
“不过……再看看你和你家人的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