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三 假作真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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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直头晕目眩,搬了个凳子靠在棚柱旁休息,身边也是一滩呕出来的污物,比方才的沉凤鸣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卫槙已经给他停在旁边的马车都不敢上。
    秋葵没见人影,倒见喜婆领了另外两个帮手的婆子镇在洞房外面,看样子是仗着人多把她给拉扯回去了。婆子原本愁眉不展,忽见沉凤鸣回来,面色大喜,扬着手向他招呼:“新郎倌快来。”沉凤鸣见到她就烦,装作未见,顾自走到人最多的那一桌旁,坐下随手又提过了酒,拿了个空碗,“还是你们最坐得住。”
    “有什么坐不住,我们可是为了你这喜事来的。”说话的正是凌厉,“刺刺在君黎身边,该是这世上最安全的所在,不消你我担心。”
    这桌正是凌厉与苏扶风、五五、贴了人皮面具赶来的韩姑娘,外还加上——风庆恺发现凌厉夫妇在此,因着洞庭山三支之会时相识的交情,过来敬酒,便一道坐了。沉凤鸣酒刚要入碗,碗却被一旁苏扶风夺过,“还喝。新娘子等你好久了。”
    沉凤鸣的手停在空中,皱着眉,“怎么还有人认为——我同她这婚事是真的?”
    苏扶风惊讶蹙眉:“还能是假的?”
    沉凤鸣笑了一声,放下酒坛,“现下君黎也回来了,同你们说了也无妨——其实,我同秋葵,早就分开了。”便提着坛子仰了脖子灌了一口,借着酒意,将两人这趟成亲之由来始末,尽数讲了一遍。
    见风庆恺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他便笑道:“实在太过对不住风爷你,害得你这般大忙人竟还出了这一趟远门,送这么重的礼,费这么多的神。厚礼明日我就着人退还,也不知——更还能如何回报,承蒙你们诸位这许多错爱,我和她——却只能辜负了。”
    “你是说,你们两个这么大张旗鼓地成这个亲,只是为了逼君黎回来?”苏扶风似乎依旧不能相信。
    “没错。”沉凤鸣还待再举酒坛,苏扶风不知为何有点着恼,一把又将那坛子夺走,“婚姻之事岂有这般儿戏。秋姑娘的性子我知道,她不愿意的事情,谁能逼她,更别说是成亲这么大的事。该不会是你们两个有话不肯直说,闹了别扭,会错了意?”
    “她怎么不愿意,这本就是她提的。”沉凤鸣也有点着恼,“只要能让君黎回来,她什么都愿意。”
    “你觉得她就这样轻易牺牲她一个姑娘家的一切——是为了君黎?
    “难道不是?”
    “那现在君黎已经回来了,她为什么还在那?”苏扶风指向那间屋子,“若她只是为了那一个目的——她现在在等什么?”
    沉凤鸣头都没转:“我后院有个天井,她说不定早走了,就算没走,我们也说好了,等客人散尽,就各归各的。戏都演到这了,总须演完,不然呢?现在出来陪你们一道喝酒?”
    一顿,他看了看风庆恺,笑道:“风兄准备何时回岳州?我正打算尽快去一趟洞庭,带我一程可好?许久没去,这番事了,总算能过去看看了。”
    风庆恺神情复杂:“你此话当真?现在全天下都道秋姑娘已与你成亲,尤其是洞庭湖洞庭山一带,处处都讲你们的故事,云梦教中也一向将你们二位都作教主看待,视你们是般配的一对,你若是独自一人回去,岂不要惹人议论?”
    “那也没办法。”沉凤鸣苦笑,“缘分尽了,强求不得。我总不能纠缠着人不放?”
    桌上默然了片刻,苏扶风道:“我不知你同秋姑娘到底是因何事竟至这般挽回不得,不过看你这样子,至少你心中仍是有她——你真确定她心里就没你?为何不再试一试?”
    “你可知她都对我说过些什么话?”沉凤鸣涩然摇头,“不提也罢,原也不足为外人道。”
    “你怕是不晓得,有些人口是心非起来能至什么地步。”苏扶风还是极力劝说,“秋姑娘的口是心非我可见识过,未必口上说的便是心里所想,你可还记得在金牌之墙那次——其实那时候她心里对你便已百般记挂,千里迢迢跨过淮水去看你,嘴上却是抵死不肯承认。她是个要强的人,你该比我们晓得她吧,但叫两个人有什么出入,想必她都定要较个真,若一时没较得好,她心里便过不去那坎,断断不肯轻易服软,若要她说句好听的来哄着你,只怕比登天还难。我却也不是说,你定要‘纠缠’着她,只是你若还想弄明白这样的姑娘究竟真心里怎么想,便只一条——根本不必听她说些什么,但只看她做了什么。说出口的话未必对心,做出来的事却弄不了假——她对你说什么话我不晓得,可我只瞧见——她同你当了天下宾客的面拜堂成了亲,没半分敷衍潦草,也没法抵悔重来。照你所说,这事从一开始便是她自己提的,这一个多月的准备她亦亲力亲为,那以我这外人看来,她想以此逼出君黎固然是真,想与你成亲却更未必是假,你说呢?”
    “你看见她方才的样子了吗,”沉凤鸣却低着头,“你可曾看见,君黎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她浑身发抖、忍不住落泪的样子?你说她对我讲的那些言语口不对心,我且不论,可这份反应是发自真心吧?是你说的——‘弄不了假’吧?在她心里,我从来……也排不得第一,我……也心死了。”
    “沉教主,”风庆恺在一旁插话,“我给秋姑娘说句话。我与她虽交情不深,却一向敬她至情至性。她对旁人从来不假辞色,可只要她视作朋友的,定便全心以待,君山那两次皆如是。君黎公子失踪数月今日肯归,别说是她,就是我们,就是这在场看客,哪一个不是心绪激动难抑?你定要在此事上分个先后短长,恐怕是混为一谈了。”
    一直默默坐在苏扶风身边的韩姑娘此时放下酒杯。“沉公子,”她语声轻柔,“我大概能猜到那位秋姑娘是怎么想,因我当年……其实做过差不多的事。”
    凌厉同苏扶风一时都望着她——韩姑娘说所谓当年做过差不多的事,当然便只能是指——逼得凌厉同时娶了她与苏扶风那事。有外人在场,此事不好细说,便只能互视一眼一笑转开。只听韩姑娘又道:“你以为秋姑娘是用与你成婚的借口想骗君黎公子回来,事实或许正好相反,她也许是用君黎公子作借口,想与你成婚。她为何不肯明说,自是与她的性子有关,也定与……你这一向的态度有关,到了此时你还迟迟不肯信她,想必你也有许久,没对她说过什么好话了吧?”
    沉凤鸣微微愣怔了片刻,还是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但我与她的事……我自己心里明白。”
    “你便细想想,真想骗得君黎公子回来,你以为,就没有别的法子吗,怎就偏选中了成亲?”韩姑娘还是道,“就算是扯个谎说你们有了什么性命之险,不也比大费周章准备一门亲事容易百倍?我倒是十分感同身受,秋姑娘见到君黎公子那一时,该是因如释重负才那般激动。于她来说,这当作借口的重负能得释下了,这场终身大事才终于能全心全意,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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