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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花儿顽耍,见秀才不出来,各自回房,不题。
从来有机会相凑成了好事的,也有空有机会不相干涉的,总有个缘法。况夫妻二字配在前生,有月老系定,岂是滢奔得来的!世间没巧不成话,那时五月,天气渐渐暄热,也是久旱了,忽然连连大雨,就下了三昼夜。先是细雨,后来风雷大作,汴河水长起来,把人家小房破屋,倒的倒,漏的漏,常是半夜里大家不睡,预备着倒屋,怕有压死的。谁想这严秀才住的书房,俱是乱后破烂草房,又没烟火薰着,上漏下湿,到了二更时候,听得忽刺一声,好似天崩地塌一般,把那堵破墙从根下直倒在地,恰好与金桂姐卧房倒通了。桂姐忙起来穿衣不迭,那时天热,只穿得个红纱抹胸儿,连一条中衣也找不见,自光光的赤着身子,正然害怕,只见严秀才在房中间里看书,还点着灯哩,正忙不迭把灯盏拿起来,照着收拾被窝。这桂姐黑影里看得分明,不觉滢心忽动,想起自日问折花遇着他,几番勾搭再不上手,今半夜无人,姻缘凑在这里。趁着他灯影半暗不明,往那秀才屋里直走到床前,道:“哥哥救我则个!”严秀才见一女子忽然走到面前,光着雪白的身子,吓了一跳,道:“你因何这样来?
甚么道理!”一面说着,这金桂姐早钻入秀才的床上帐子里去了。严秀才见他如此,慌忙把灯放在桌上,一直走出屋来。外边大雨如注,那里站得下?看了看韦驮殿里琉璃灯还点着,忙忙走入韦驮殿来,以避这夜半男女之嫌。走到韦驮面前,可霎作怪,只见那琉璃灯大响了一声,似爆竹相似,灯光一晃,好似个明月放光,金盆献日一般:非黄非白,如月如烟。圆陀陀一点灵光,明朗朗满空瑞彩。浊垢扫开,千佛影中悬宝杵,琉璃普照,八功德里涌莲花。无生无灭,牟尼顶上自毫光;为净为明,舍利珠中金梵塔。
单说这佛法中,“不可思议”四字,概尽一部《法华》。
世上的事,人人思议到的,都是聪明机巧,伎俩权术,总因妄想,生出揣摩,以此去测天量海,那有窥见一斑的。这严秀才为金桂滢魔,在半夜无人暗室之中,略有些邪念,岂有不动之理!少年轻薄子正要窥邻窃色、选妓倾家,何况美色女子脱得赤条条,一个现成茶饭,那有不领受的!只因严秀才一点正气,这些女色从不曾看在眼里,又有那圣贤的诗书养成的浩然正气,和那关云长秉烛达旦,柳下惠坐怀不乱一样的。因见金桂滢奔进他卧房,裸体相亲,不敢久留,竟出门走入韦驮殿来。那佛法光中照见儿万由旬,这一点灵光,就是个圣贤的根基,仙真的力量。只是殿上琉璃灯忽放出光来,照得满殿上如明月一般,岂不是不可思议功德!这书生又是羞愧,又是惊惶,只得在灯光之下,孤孤站立,唬得战战兢兢,一似那女于还赶将来一般。幸得大雨盆倾,一宿不住,又怕屋倒了,打死此女在我床上,不能自明。心里一上一下,真如臼杵相似。后人有诗赞严生正大不苟处:暗室欺心有鬼神,功名原不付滢人。
青蝇未可污全壁,明镜岂容点片尘。
慧剑谁能除妄想,欲河常见陷迷津。
鸡鸣风雨沉沉夜,才信光明大法轮。
却说这金桂见秀才去了,只在床上倚枕而卧,春心如火,欲水如浇。还指望他去去就来,起来把灯一口吹灭了。
今番回来,一把拿住他,定不肯轻轻放空,怕他向人前卖风,可不有名无实了!等到半夜,大雨不止,直到天将五更,雨中鸡叫了三遍,没奈何走下床来,只见秀才被窝里不知是雨是水,险不湿透。自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娇娇细细的唱了一个词名《锁南枝》:思罢了想,想罢了焦,现成成的人儿那里去了!雹命人,闪得俺没着落。俺也曾潜窥灯光,俺也曾摇动花稍,痴冤家笑也不笑一笑。俺又不是吃人的狐精,俺又不是杀人的飞刀,见了俺唬得心窝跳。拿住你怎肯干休,好歹要凤友鸾交,只落得手儿里捏着花心叫。
这里金桂回房不题。那知道风雨深夜,正是鬼神出没时候,那半空中夜游神和雷公、电母、风怕、雨师各样神灵,看得明明白自,夸道,“好个严秀才!真正见色不迷。”一点陰骘,一宅之内灶君五道,一坊之内土地神抵。次日奏知城隍,申报陰德司去讫。后来中了金朝状元,在后案不题。
却说严秀才在韦驮殿下,坐到天明,雨略住了,才叫了福清师徒去看看,破墙倒了,书房门首见一双小脚踪儿,在泥里走得横三竖四。他心中自明,口里不好讲得。那福清姑子也有些疑惑,说严秀才书房如何有妇人脚踪?各人怀心,都不言语。看了破墙和李奶奶家通成一处,甚不方便。等天晴了,叫几个闲汉来快砌起来,省得两下不便。这严秀才趁此机会,就把那书桌床帐,一时间叫人都搬回家去了。只说是屋破难存,把滢奔之事一字不肯提起,恐坏了人家闺门,失之刻薄,又恐此女所求不遂,不是悬梁就是投井,连人命也是有的,因此默默无言,别去寻师取友读书去了。
晁文元公会作“七审”以代“三时。鄢陵韩秋岩拈出警人:第一审,妄念能息否?
第二审,外缘能简否?
第三审,触境能不动否?
第四审,语言能不妄否?
第五审,黑白能分别否?
第六审,梦境能不乱否?
第七审,方寸中能自乐否?
大凡学者须从“不欺屋漏”四字打得过,才是个丈夫,又说甚么成仙成佛。今把这滢女私奔,志士避色一段公案,说到佛灯现彩,不是做书的敷演空谈。当初阿难被摩登滢众所迷,以滢躬抚摩,险不破了戒体,被佛眼一观,才得解救。这金桂是潘金莲托生,还来造此恶业,只为一点滢根不能斩断。因此,今日为女,还是那葡萄架下的前身,翡翠轩中习气,引诱书童的见识,勾搭经济的行藏,改了身子改不了心。这严秀才一个正人君子,天生的玉洁冰清,一块无瑕白玉,那肯受此点污。因此走入韦驮殿前,佛灯忽然放出光明来,就如那佛救阿难时,天眼一观,那些邪魔自然消灭。
今日这光不是琉璃光,又不是韦驮的光,也不是如来佛的牟尼光。这光从何来?就是秀才一点良心放出智慧光、义勇光、仁慈光、大力光,就是佛经上说的那光明藏,以我的光对了佛光,因此佛光而成我光,把一片滢邪变作琉璃光明世界。也不见佛,也不见我,那得有那金桂滢女,总化成一尊金光明佛。如此不可思议,才了得这一段为滢女说法,贞士传宗的公案。此是做《续金瓶梅》的主意。后来,金桂的滢孽自然灾祸难逃,志士的清白自然功名大起。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