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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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起来,手扶着楼梯栏杆,浑身哆嗦。
    侦察员心中不忍,忙说:
    “老大娘,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女司机说:
    “你给我松梆。”
    他为她松绑。椅子落在地上。她活动着胳膊。侦察员转身就跑。他听到她在后边追赶。
    侦察员跑出楼门洞子时,被停放在那儿的自行车挂住了衣服。自行车“稀里哗啷”倒了,衣服“嗤啦啦”破了,女司机从背后抛过来绳子,套住了他的脖子。她把绳子一紧,他立刻呼吸紧张。
    她牵着他走出楼洞,像牵着一条狗或是一只别的什么畜牲。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打湿了他的眼皮,使他的眼前朦朦胧胧。他用手攥着绳子,防止被勒死。一个圆溜溜的物体从他面前飞过去,吓了他一跳,随后他看到跑过来一个光脑袋的半大男孩,浑身湿漉漉的,沾满泥巴,去追他的足球。他歪着头,求饶道:
    “小姑奶奶,放开我吧,让人看见,多不雅观……”
    她一顿绳子,绳扣立刻又紧了,说:
    “你不是能跑吗?”
    “不跑了,不跑了,死也不跑了。”
    “你发誓不甩掉我,让我跟着你。”
    “我发誓、我发誓。”
    她松开绳子,侦察员刚要发怒,却听到她温柔的脸上的那个嘴里放出了动听的乐曲:
    “你呀,整个一个毛孩子,没有我保护你,谁都可以欺负你。”
    侦察员心中一震,温暖的感情在肚子里回旋,他感到幸福像毛毛雨一样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不单濡湿了他的眼皮,而且还濡湿了他的眼球。
    细雨霏霏,编织着软绵绵的稠密罗网,笼罩楼房、树木、一切。他感到她伸出一只手挽住了自己的胳膊,还听到一声脆响,一把粉红色的折叠伞在她的另一只手里弹开,举起来,罩住了头。他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还抢过了那把伞,像个尽职尽责、体贴温存的丈夫一样。他想不出来这把雨伞的来处,满腹狐疑。但这狐疑立即就被幸福的感觉挤出去了。
    天阴沉沉的,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他的手表早被那小妖精偷走,时间丧失。细雨打在柔软的伞布上,发出细微的声音。这声音甜蜜而忧伤,像著名的艺甘姆堡白葡萄酒,缠绵悱恻,牵肠挂肚。他把搂着她腰的胳膊更紧了些,隔着薄薄的丝绸睡衣,他的手感觉到她的皮肤凉森森的,她的胃在温暖地蠕动着。他们依偎着走在酿造大学狭窄的水泥路上,路边的冬青树叶亮晶晶的,像美女的指甲涂了橙色的指甲油。煤场上高大的煤堆蒸腾着乳白色的热气,散出一缕缕燃煤的焦香。高大的烟囱冒出的狰狞黑烟被空气压下来,化成一条条乌龙,在低空盘旋、纠缠。
    就这样他们走出了酿造大学,沿着那条蒸腾着白气、散发着酒香的小河边上的柳荫路漫步。下垂的柳条不时拂动着伞上的尼龙绸面,伞棱上的大雨珠落下。路上铺着一层湿漉漉的金黄枯叶。侦察员突然收了伞,看着那些青黑的柳条,问:
    “我来到酒国多长时间了?”
    女司机说:
    “你问我,我问谁?”
    侦察员道:
    “不行,我要立即开始工作。”
    她拍动着嘴角,嘲讽道:
    “没有我,你什么也调查不到!”
    “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家伙,”她说:“真不是东西,觉都跟我睡了,还不知我的名字。”
    “抱歉,”他说:“我问过你,你不告诉我。”
    “你没问过我。”
    “我问过。”
    “没问,”她踢他一脚,说,“没问。”
    “没问,没问,现在问,怎么样?”
    “甭问了,”她说,“你是亨特,我是麦考儿,咱俩是搭档,怎么样?”
    “好搭档,”他拍拍她的腰,说,“你说我们该去哪儿?”
    “你想调查什么?”
    “以你丈夫为首的一伙败类杀食婴儿的罪行。”
    “我带你去找一个人,酒国市的事情他全知道。”
    “谁?”
    “你亲我才说……”
    他轻描淡写地吻了一下她的腮。
    “我带你去找一尺酒店的老板余一尺。”
    他们搂搂抱抱地走到驴街上时,天色已经很暗,凭着生物的特有感觉,侦察员知道太阳已经落山,不,正在落山。他努力想象着日暮黄昏的瑰丽景象:一轮巨大的红太阳无可奈何地往地上坠落,放射出万道光芒,房屋上、树木上、行人的脸上、驴街光滑的青石上,都表现出一种英雄末路、英勇悲壮的色彩。楚霸王项羽拄着长枪,牵着骏马,站在乌江边上发呆,江水滔滔,不舍昼夜。但现在驴街上没有太阳。侦察员沉浸在蒙蒙细雨中,沉浸在惆怅、忧伤的情绪里。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酒国之行无聊透顶,荒唐至极,滑稽可笑。驴街旁边的污水沟里,狼藉着一棵腐烂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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