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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喝了。喝完酒,把碗递还妇人,将驴缰绳往腰里一缠,大声喊:
“秃子,过半晌我来取钱。”
秃头说:
“去忙你的吧,别忘了买根‘钱肉’去孝敬崔寡妇。”
“人家早就有了主了,轮不到我老金孝敬了。”说着,大步走进店堂,从柜上穿过,走上驴街。
秃头紧手紧脚地拾掇家什,准备杀驴。他对李一斗说:
“兄弟,您和记者靠边站,别溅了身上污秽。”
莫言看到,那两头解了缰绳的毛驴竟老老实实地挤在墙角,不跑,不叫,只把身体颤抖。
李一斗说:
“无论多凶的驴,见了他就只剩下颤抖的份儿了。”
秃头提着一柄血迹斑斑的橡木槌走到驴腚后,抡起来,在驴蹄与驴腿的结合部敲了一下,那头驴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挥动木槌,又在驴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那头驴便彻底放平了,四条腿挺得笔直,像四根棍子一样。另一头驴依然不跑,只把一颗驴头死劲抵在墙上,仿佛要穿墙出去一样。
秃头拖过一只铁盆,放在倒地驴的颈下,然后持一把虎口长的小刀,挑断了驴颈上的血管子,紫红色的血喷到盆里看完了杀驴,莫言跟李一斗走上驴街。莫言说:
“够残酷的。”
李一斗说:
“比之过去,这已经是超级温柔了。”
莫言问:
“过去还能怎样?”
李一斗说:
“清末这驴街上有一家驴肉馆,烹炒的驴肉最香,他们的方法是:在地上挖一个长方形的坑,上边盖一块厚木板,木板的四角上各有一圆洞,把驴子的四条腿下到圆洞里,驴子就无法挣脱。然后用滚水浇驴,刮尽驴毛。食客们要吃驴身上哪块肉可随意选,选定后即下刀割取。有时把驴肉卖光了,驴还在苟延残喘。你说残酷不残酷?”
莫言咋舌道:
“是够残酷了。”
李一斗说:
“前不久薛记驴肉馆恢复了这种驴的酷刑,一时顾客盈门,市政府出面禁止了。”
莫言道:
“禁得好!”
李一斗说:
“其实,那样做,驴肉并不好吃。”
莫言道:
“你岳母说动物临死前的恐惧心情会影响肉的质量——这是你在小说里写过的。”
李一斗说:
“老师的记性真好!”
莫言说:
“我吃过‘红烧活鱼’,那鱼的身体热气腾腾浇着卤汁,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地动,好像说话一样。”
李一斗说:
“这种虐食的例子很多——我岳母是这方面的专家。”
莫言说:
“你的小说中的岳父母与实际生活中的岳父母有多大差别?”
李一斗红着脸说:
“天壤之别。”
莫言说:
“老弟胆子够大的,万一你的小说发表了,你夫人和你岳父母非把你红烧了不可!”
李一斗道:
“只要小说能发表,我甘愿被他们红烧,清蒸也行,油炸也行。”
莫言道:
“那不值的。”
李一斗说:
“值的。”
莫言道:
“今晚上我们好好谈谈吧,你能行,你的才华绝对超过我。”
李一斗说:
“老师过奖了。”
午宴在一尺酒店举行。
莫言坐贵宾席。市委胡书记坐东道席。陪宴者七八人,都是市里的重要干部。余一尺和李一斗也陪宴。余一尺经多见广,很潇洒,李一斗则手脚无所措,很不自然。
胡书记年纪约有三十五岁,国字脸,大眼睛,留背头,油光满面,仪表堂堂。言谈不俗,且透着一股威严。
酒过三巡,胡书记还有几桌客人要陪,起身离席。宣传部金副部长把盏劝酒。半个小时后,莫言就头晕眼花,嘴唇发了硬。
莫言说:
“金副部长……想不到您是个这么优秀的人……我还以为您真是个……吃小孩的恶魔呢……”
李一斗满面汗水,慌忙打断了这个话头,高声说:
“我们金部长吹拉弹唱样样通,尤其是那一口包公,铜声铜气,不让裘盛戎!”
莫言说:
“金部长,来一段……”
金副部长说:
“献丑了!”
他站起来,清清嗓子,石破天惊,起伏跌宕,把那一大段不畏强权、反腐倡廉的戏文唱下来,脸不红,气不喘,双手抱拳,说:
“见笑了!”
莫言高声喝彩。
金副部长说:
“请教莫老师,为什么要往酒里搀尿?”
莫言红着脸说:
“小说家言,何必认真?”
金副部长说:
“我敬三杯,请莫老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