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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传奇中一些以梦境作为情节依托的写作笔法,亦在后世的小说中被广为推广,与《谢小娥传》同样。
《三言二拍》中亦有借助梦境帮助已逝好友与关公据理力争以夺取魂灵栖息之所的离奇故事。
而在长篇奇幻游记小说《镜花缘》中,亦有借鉴《秦梦记》、《周秦行纪》中幻游奇国得遇仙缘的记叙手法和梦幻笔触。
也正如前文中所提,唐时国力强大,文人的现实欲望也较之其他时代更为旺盛。
尤其是其中沉迷仕途以求发迹的庶族。
从武后时代起,对关陇大族,士族,门阀制度实施抑制政策,而广开科举,打破士庶之分,给庶族知识分子以机会和均等的权利。
新兴阶层开始融入社会上层,而士族文化和庶族文化也在此时得以融合兼并,而这些新兴阶层的思想亦有着他们更倾向于俗世意味的实用倾向。
同时,这种意趣又与道教主张的珍视感性生命积极享受生活的人生哲学有着天然的亲缘关系。
如在《宣世志》中,就隐约表现出了士族与庶族分野以及庶族趣味与道教的契合。
衍生至纪梦传奇之中,亦有着如是可观之处。
无论是《枕中记》还是类似于仙缘小说的《裴航》、《封陟》,都能够体现俗世道家与正统儒学之间的交融矛盾。
首先,这一类小说的主角清一色皆是饱读诗书考取功名的庶族儒生,但作者的意趣显然并不在描写他们是如何于俗世中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在追求功名的漫漫长路中,主角显然都成了作者意识之下“误入歧途”的歧路者。
于是作者自梦境幻象中为他们安排了各自命运转折的契机,似乎在庶族文人中,道家思想正是一种导扶前路,使苦厄不满的内心求得凝定的方式。
因而,此时的梦文化体现在唐传奇之中也更有了它所标新立异的象征含义。
其本体的代表含义更加深刻,渐渐融入到民间式的世俗社会生活中,新兴阶层在自我思想幻境中追求自由愉悦的自然本性,却又必须以儒学仕途为生发迹,这之间的巨大落差使得文人们不由自主的开始追求佛学道家的俗世含义,同时亦希求在文学世界中构建这样一个两者能够平衡或道家占据主流的幻想世界。
不管是文风自由无拘的传奇模式,还是拥有丰厚文化积淀和哲学含义的梦文化,无疑都为这一切提供了足够肥沃的土壤和足够可能的契机。
可以说,传奇中的纪梦模式在这特殊的发展转折中,渐渐有了其独具一格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涵义,而这种融入到现世社会中的奇幻主义手法,也在以后影响着一批又一批的文人,成为了之后纪梦文学和梦文化革新发展的一个转折点。
当然,在梦文化领域中,不同国度种族和不同文化之间亦有着许多相似或灵犀相通的见解与文学现象。
像是如德国心理学家佛洛依德在《梦的解析》中,对梦文化的几多分析论证,就能够在纪梦传奇中找到与之相对应的具体哲学或心理现象。
同时,在堪称西方文化发源的《希腊神话》中,亦有许多纪梦传说与唐传奇中的纪梦模式雷同或相似。
再者,在仔细发掘和观察之后,两者在比较视野之中亦有着许多令人称奇的惊人发现。
下面,我们就通过在中西文化的视野中对两种纪梦文学的比较,从另一个侧面发掘传奇纪梦模式的不同面相,亦希望能够从这样的比较中,发掘出一些有趣的现象。
在传奇中的纪梦文学具有佛道二家的梦哲学含义,道家中庄周关于梦境与现实界限的探讨和佛学中关于梦境虚实真假的含义论证。
佛洛依德在《梦的解析》中也以精神分析法剖析了“梦”作为一种心理现象的成因本质和对人类历史社会的导向作用。
在纪梦传奇中,梦境内容的虚幻与梦境本身存在的事实是贯穿于整个纪梦模式构架之中的,而梦境的短暂须臾,梦境与现实世界的种种维系关联,亦为揭示文意中深刻的社会群体心态和个体与群体之间既矛盾又相互依存的二元对立关系提供了最佳的媒介。
而对于这一奇妙现象,在《梦的解析》中佛洛依德对于梦的虚实关系在梦的显著心理特征这一小节有过一些论述:“在梦的一般表现(因为例外需要专门考察)不是在思考而是在体验,也就是说,我们完全相信幻觉,梦生活的这个特性也就完全理解了”。
这一认为梦乃是人的“体验”而非“思考”的观点,与道家观点中,庄子所提出的梦中蝶我两境不可分辨的理论相对应。
这一观点放在纪梦传奇中也是可以推究的,如在《樱桃青衣》中,主人公在“今日禅说梦,明日梦说禅”的巧合安排下,得以在梦中体验到自己一直渴望的生活。
且不忙着讨论在大梦初醒后,主角体验所得出的结果,我们先继续将佛洛依德的梦学观点引入其中:“有人批评说,我们(在梦中)并没有体验到任何东西,只不过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思维,换句话说,在做梦,这种批评只有在我们清醒过来时才起到作用。
正是这种特殊性才把真正的梦和白日梦区别开来,白日梦与现实是从不混淆的”。
在此观点中,佛罗伊德认为,现实与梦容易混淆,而只有在人们清醒时才能准确的分辨出梦与现实的区别所在。
观之《樱桃青衣》,在寺庙前偶遇青衣婢女以后的大部分剧情都是在梦中完成的,而显然这一事实除了作者和读者之外,主角并不知情,他正在作者为他所安排的梦中经历着一系列的大起大落而他却以为自己仍在现实之中。
在现实与幻境的交织之下,人们在睡梦之间不清晰的意识中却有着颠覆现实而又融入真实之感的梦境体验。
而只有在意识的完全苏醒之后,我们才会恍悟此乃南柯一梦。
在佛罗伊德的梦学说当中,亦提出了“心灵对梦幻觉的信任”一说,并指出“这种信任只有当自我的某些‘权威性’活动停止以后才能产生”,同样为体现梦境内涵的纪梦传奇亦能作为此观点的文学例证。
首先,不可否认,无论是在《南柯太守传》、《枕中记》还是《樱桃青衣》,主角们一开始在“权威意识”完全开启的情况下,仕途达顺加官晋爵对于他们来说与白日梦无异。
而在梦寐之中,种种明确的意识开始消失,在佛罗伊德所提出的“潜意识”开始占据人类灵魂主导的情况之下,一切都成为虚实难辨的幻境,主角们才能在不自知是真是幻的情况之下,开始这异于现世的另一段人生旅程,这就与佛罗伊德所提出的“梦”的心理文化特性相符,同时它也折射和反映着梦在不同文化中的相同特性,而这种本质也决定了梦文化在文学中不可替代的审美象征含义和固定社会群体相同的梦心理文化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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