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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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真的。”他扶着车板稳住身体,双眼不离蔡缨。
    蔡缨眼也不抬:“正是。”
    “女君甚不给情面呢。”王镇笑起来,酒气充满车厢:“我三番几次请女君出来,女君不允,却愿去见那七旬老叟!”
    蔡缨从容道:“祁子年迈,走动不易,自当由弟子登门……”
    话音未落,车厢却忽而一震。王镇重重坐上来,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如此,今日正好。太子我想听琴,劳女君下车来扶一曲!”说着,伸手便来拉扯。
    蔡缨惊叫起来,又羞又怒,一边打开他的手一边挣扎地向后退去。
    王镇大声地笑,愈加放肆。
    忽然,他臂上一紧,衣袖被扯住。王镇眉毛竖起,向后面望去,一人锦袍玉冠站在身后,却是二弟王瑾。
    王镇一愣。
    “兄长。”王瑾行礼
    脑中倏而清醒了些,王镇止住动作,片刻,从车上下来。
    “做甚?”他整整衣冠,问道。
    王瑾仍不抬头,道:“父王正寻兄长。“
    王镇看着他,神色冷冷。
    “知晓了。”他说。少顷,忽然看向车中。竹帘低垂,里面的人影隐约可见。目光微微留恋,王镇转向王瑾,面上一寒,低低道:“勿多舌。”
    王瑾低头不语。
    王镇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围观的人被王瑾带来的府兵驱逐着,纷纷走散。王瑾看着他们,站立片刻,转向车内的蔡缨。
    “女君受惊,瑾深愧。”王瑾朝蔡缨一揖,轻声道。
    车内无人答话。
    “走。”未几,只听里面的蔡缨低低道。
    御车的家人应下,将鞭子一扬,马车朝大街的那头辚辚奔去。
    锦城外的西山,绵延百里,乃巴郡一方胜地。濮阳王王钦在山中修建了一处别所,取名翠苑。自他向朝廷禀报染疾之后,就一直以养病之名居住于此。
    “他晨早出来,在市中转了约一个时辰,便回府去了。小人赶着来与王公禀报,留了手下在府外继续盯着。”
    凉阁中,锦帘低垂,一人站在帘外,恭声禀道。
    内室里,王钦俯卧在榻上,没有说话。旁边的铜炉里,安神的香气袅袅,一名医师手捻银针,小心地从王钦的背上拔起。
    王钦闭着眼睛,满额汗水,一动不动。
    “好了。”片刻,只听医师小声禀道。
    王钦睁开双眼,锐光乍现。
    “说下去。”他不紧不慢地说。
    帘外的人应声,继续道:“昨日,盐务使下昼才出府,在郡守府中逗留了两个时辰,不知说了些什么,用过晚膳,方才出来。”
    王钦神色无波,闭起眼睛:“他今晨去市中做甚?”
    帘外道:“只到处走了走,买些香料。”
    “香料?”王钦一讶,睁开眼:“买了什么?”
    那人道:“贩香料的老叟说,是些辛夷杜衡之属,每种十斤,明日送去,说是要调香的。”
    王钦颔首,片刻,忽然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纨绔小儿。”笑罢,他缓缓坐起,披上单衣:“与谢芸一样做派。”
    “父王说的可是谢臻?”一个声音传来,是王太子王镇。
    王钦不语,在榻上坐正,向旁边侍立的婢女抬了抬手。
    婢女受意,将锦帘收起。
    榻前,王镇恭立,向王钦一揖:“父王。”
    王钦看着他,目光掠过醺意仍存的脸,没有答话。
    “听说,你昨夜未归?”他摒退闲人,端起旁边几上的茶盏,缓缓喝一口。
    王镇心一提,面上却笑:“白杰几人昨夜约儿过府,一不小心,喝多了,昨夜便宿在了他处。”
    白杰是巴郡南部土人族长的儿子,为图长远,平日王镇多与这些人来往相与,王钦并不多言。
    现下他所说的与从人来报相符,王欣看看他,“嗯”了一声,却训道:“行为恣意无状,乃为君大忌,勿忘了你是太子!”
    王镇低头一揖,唯唯连声。
    王钦眉间稍展,不再言语。
    王镇看看他,念头转了转,停了片刻,道:“父王可是为那盐务使谢臻烦心?”
    王钦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有见解?”
    王镇想想,道:“儿以为父王不必过虑,巴郡早已在父王掌握之中,他谢臻不过领着朝廷一纸空文而来,各路土人,早已打点妥当,他兴得甚风浪?”
    王钦听他难得有话说得像样,呷一口茶,唇边露出浅笑。
    王镇偷眼瞥得他表情,觉得对路,心中一喜。腹中强压的酒气渐渐涌回来,他胆子放开,道:“便是他敢惹了父王,盐务使府就在城东,府兵一到,必将他血溅五尺!”说着,他忽而一笑:“不过杀之亦是可惜,听说他可是卫儃口中的‘东州明珠’,那般人品,倒不若收入父王的……”
    一盏茶水忽然迎面泼来。
    王镇一惊,顾不得疼痛,抬起湿淋淋的脸。
    “不长进的东西!”王钦怒视着他,斥道:“你看看你现在是甚模样!出去!”
    王镇惶恐之极,愧色满面,唯唯一礼,忙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王钦仍不解气,只觉胸中憋闷,将手中茶盏狠狠一掷。
    “砰”地一声,茶盏摔得粉碎。旁边侍立的婢女噤若寒蝉,忙上前收拾。
    “竖子!”王钦面色沉沉,恨恨地骂了一声。
    黄昏,夜色渐渐垂下。
    谢臻去郡守府中与郡守张庭对弈,才回来,家中管事马朱便得了传唤,走入谢臻室中,向他一礼:“公子。”
    谢臻正对镜解下衣冠,见他来,挥挥手,让旁人下去。
    “明日有一老叟来送紫菽,你付过钱,可留他用膳,多说些话。他儿子所事行业、为何人某事、常去的地方都务必打听清楚。”他看着镜中,淡淡吩咐道。
    “送香的老叟?”马朱讶然,看着他:“公子这是……”
    谢臻一笑,没有回头,自顾地解下竹冠,缓缓道:“靳州紫菽,南方甚少有。而巴郡闭塞,竟在一平民手中得见,岂非有趣?”
    马朱恍然了悟,俯身一揖:“小人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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