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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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送谢臻出来,亦上前一礼,随谢臻登舟。
    “诸公后会。”谢臻立在舟首,向众人拜道。
    众人还礼。舟子大喝一声,撑出长竿,大舟缓缓离开岸边,向江上驶去。
    皇帝的紫微宫前,守卫林立,面色如铁石般毫无表情。
    凤驾在宫前停下,窦皇后由宫人搀下,朝宫中走去。
    “皇后留步。”守门的中郎将上前一礼,朗声道:“陛下有令,今日任何人等免探。”
    窦皇后一讶。
    旁边的小窦夫人皱眉道:“这是皇后。”
    中郎将仍不让开,低头道:“臣奉命行事,皇后恕罪。”
    窦皇后看着他,面色微寒。
    “我且问你。”她缓缓道:“陛下何时下的令?”
    中郎将一愣,片刻,答道:“就在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窦皇后目光明亮,片刻,朝不远处瞥去。通往侧门的宫道那边,一乘步撵正在远去。
    “我道是哪个‘陛下’!”窦皇后低低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回身走上凤驾。
    “来,吃这个。”乐安宫中,太后看着眼前的男童,疲倦的面上露出笑意,拿起一只精致的甜糕递给他。
    男童望着她,一脸畏缩,将目光瞥向身旁的乳母。
    乳母也笑容满面,神色间却带着紧张,急切道:“太后赐的,殿下快受下。”
    男童目光懵懂,看看太后,又看看那甜糕,目光一亮,伸手接过来。
    “快拜谢。”乳母忙提醒道。
    男童却不理睬,只盯着甜糕,一把塞进嘴里,把嘴撑得鼓鼓囊囊,几乎包不住。
    “这……”乳母又是尴尬又是惧怕,忙向太后下跪稽首:“殿下教养不周,臣妇之过!”
    太后看着仍一个劲嚼食的男童,唇角微微勾了勾,移开目光。
    “秩这般,老妇亦是知晓,尔何过之有。”她淡淡道。
    乳母闻得此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谢罪一番方才起来。
    “秩有八岁了吧?”太后缓声问道。
    乳母恭敬答道:“正是,入秋时,殿下正满八岁。”
    太后颔首,看看王秩。
    这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是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一名侍婢生下的。这孩子还不满两岁的时候,生母因过触怒窦妃,杖责而死。此后不久,王秩也得了一场大病,几乎不治,好容易救回,却从此浑浑噩噩,迟钝不堪。
    皇帝对此子教养尚算耐心,却并不甚喜,在北宫给他辟下一片宫室,由乳母等人侍奉生活。
    “我见秩留在北宫,上下难免疏忽,终不是长久之计。”太后饮下一口茶,对乳母道:“昨日我已同陛下说过,让秩随我住在乐安宫,习业教养亦是方便。”
    乳母唯唯诺诺,答应不迭。
    王秩听到太后这话,却睁大眼睛,嘟着嘴来向乳母嚷道:“我不留在此处,我那促织还在北宫……”
    话未说完,乳母瞪着眼,往他腰后拧一把。
    王秩吃痛,大哭起来。
    乳母难堪不已,看向太后,脊背上不住冒起冷汗,支支唔唔地说:“这……殿下……”
    太后却神色淡然,挥挥手:“下去吧。”
    乳母再告罪连连,忙拉着王秩退下。
    王宓眼圈上浮着青黑,匆匆进了乐安宫。还未到堂上,就见一名妇人扯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男童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王宓,妇人忙下拜行礼:“见过长公主。”说着,拉拉男童的袖子,低声道:“快说见过姑母。”
    男童却只顾张着嘴巴哭,抹得满脸鼻涕眼泪,谁也不理。
    “是秩?”王宓见男童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会,向妇人问道。
    “正是。”妇人低声答道。
    王宓颔首,看看王秩,又瞥向堂上,眉间浮起一丝疑惑。
    “下去吧。”她淡淡道,说罢,转身朝殿内走去。
    室中,光照不甚明亮。安神的香气在铜炉中缓缓沁出,漾满四周。太后躺在榻上,身下靠着厚厚的锦被,闭目养神。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太后睁开眼睛,微微侧头,只见王宓走了进来。
    “母后。”王宓上前行礼道。
    太后略一颔首,支撑着从榻上坐起。
    王宓上前帮忙,将她搀扶。
    “你皇兄如何了?”太后坐稳,向王宓问道。
    王宓神色黯下,低低道:“仍是盗汗昏迷,还未醒来。”
    太后没有说话。
    王宓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道:“我方才看到秩出去,母后见了他?”
    太后伸伸手臂关节,应了声:“嗯。”
    王宓看看她:“为何?”
    “还能为何?”太后眼睛半闭,轻叹口气:“你皇兄这般状况,若真有万一,总要有个应对。”说着,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不动手,难道还等别人占先?”
    王宓目光定住。
    大舟一路顺风而下,傍晚时分,即靠上零陵江畔。
    舟子点起火把,将桥板架起。
    “零陵已至,某送女君至此处,还望保重。”舷边,谢臻向蔡缨缓声道。
    蔡缨望向暮色中的零陵城池,缓缓地深吸口气。
    片刻,她收回目光,向谢臻一礼:“一路承蒙使君关照,缨感激在怀。”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片,递给谢臻:“此物,缨亦遵家父所嘱,交与使君。”
    谢臻接过,将那纸片展开。
    傍晚的光照下,只见上面白白净净,如绢面般整洁。
    谢臻诧异,将纸片翻覆再看,仍是空白,并无半点墨迹。
    “蔡丞相所嘱,就是此物?”谢臻皱眉看向蔡缨。
    “正是。”蔡缨答道。
    马朱立在一旁,见此情形,冷笑道:“莫不是蔡丞相妙计,让我家公子白送女君来此。”
    蔡缨闻言,怒视向他:“我父亲为人坦荡,从不讹诈他人!”
    马朱“哼”一声,正欲再言,忽然听谢臻一声低喝:“收声。”
    二人看去,只见谢臻看着那白纸,在阴翳暮色中,神色不辨。
    忽然,他看向一旁的火把,将白纸向火中伸去。
    “你这是做甚?!”蔡缨一声惊呼,忙上前阻止,手还未到,却被谢臻格住。
    “勿躁,且看。”谢臻微笑道。
    蔡缨抬头,顿时愣住。
    那白纸张在火把前,金黄的光芒在背面透来,几道淡淡的线条在纸上渐渐显现。
    “有字?”马朱亦是惊讶。
    看向谢臻,却见他紧盯着纸上渐渐加深的线迹,面上的笑意消失,目光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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