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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慧园还是个削发尼僧,他日如何相见?好去做孺人?你需慢慢劝他长发改妆才好。”夫人道:“这是正理,只是他心里不知道丈夫还在,如何肯长发改妆?”高公道:“你自去劝他,或者肯依固好。毕竟不肯时节,我另自有说话。”夫人依言来对王氏道:“吾已把你所言尽与相公说知,相公道:‘捕盗的事,多在他身上,管取与你报冤。’”王氏稽首称谢,夫人道:“只有一件,相公道:‘你是名门出身,仕宦之妻,岂可留在空门,没个下落?’叫我劝你长发改妆。你若依得,一力与你擒盗便是。”王氏道:
“小尼是个未亡之人,长发改妆何用?只为冤恨未伸,故此上求相公做主。若得强盗歼灭,只此空门静守,便了终身,还要什么下落?”夫人道:“你如此妆饰,在我府中也不为便。不若你留了发,认义我老夫妇两个,做个孀居寡女,相伴终身,未为不可。”王氏道:“承蒙相公夫人抬举,人非木石,岂不知感?但重整云鬟,再施铅粉,丈夫已亡,有何心绪?况老尼相救深恩,一旦弃之,亦非厚道。所以不敢从命。”夫人见他说话坚决,一一回报了高公。高公称叹道:“难得这样立志的女人!”又叫夫人对他说道:“不是相公苦苦要你留头,其间有个缘故。前日因去查问此事,有平江路官吏相见,说:
‘旧年曾有人告理,也说是永嘉县尉,只怕崔生还未必死。’若是不长得发,他日一时擒住此盗,查得崔生出来,此时僧俗各异,不得团圆,悔之何及?何不权且留了头发?等事体尽完,崔生终无下落,那时任凭再净了发,还归尼院,有何妨碍?”王氏见说“是有人还在此告状”,心里也疑道:“丈夫从小会浴水,是夜眼见得囫囵抛在水中的,或者天幸留得性命也未可知。”遂依了夫人的话,虽不就改妆,却从此不剃发,权扮作道姑模样了。
又过了半年,朝廷差个进士薛溥化为监察御史,来按平江路。这个薛御史乃是高公旧日属官,他吏才精敏,是个有手段的。到了任所,先来拜谒高公。高公把这件事密密托他,连顾阿秀姓名住址去处,都细细说明白了。薛御史谨记在心,自去行事,不在话下。
且说顾阿秀兄弟,自从那年八月十五夜一觉直睡到天明,醒来不见了王氏,明知逃去,恐怕形迹败露,不敢明明追寻。
虽在左近打听两番,并无踪影,这是不好告诉人的事,只得隐忍罢了。此后一年之中,也曾做个十来番道路,虽不能如崔家之多,侥幸再不败露,甚是得意。
一日正在家欢呼饮酒间,只见平江路扑盗官带着一哨官兵,将宅居围住,拿出监察御史发下的访单来,顾阿秀是头一名强盗,其余许多名字,逐名查去,不曾走了一个。又拿出崔县尉告的赃单来,把他家里箱笼,悉行搜卷,并盗船一只,即停泊在门外搭内,尽数起到了官,解送御史衙门。薛御史当堂一问,初时抵赖,及查物件,见了永嘉县尉的刺牒尚在箱内,赃物一一对款,薛御史把崔县尉旧日所告失盗状,念与他听,方各俯首无词。薛御史问道:“当日还有孺人王氏,今在何处?”顾阿秀等相顾不出一语。御史喝令严刑拷讯,顾阿秀招道:“初实意要留他配小的次男,故此不杀。因他一口应承,愿做新妇,所以再不防备。不期当年八月中秋,乘睡熟逃去,不知所向,只此是实情。”御史录了口词,取了供案,凡是在船之人,无分首从,尽问成枭斩死罪,决不待时。原赃照单给还失主。御史差人回复高公,就把赃先送到高公家来,交与崔县尉,俊臣出来,一一收了。晓得剌牒还在,家物犹存,只有妻子没查下落外,连强盗肚里也不知去向了,真个是渺茫的事。俊臣感新思归,不觉恸哭起来。有诗为证:
堪笑聪明崔俊臣,也应遭难一时浑。
既然因画能追盗,何不寻他题画人?
原来高公有心只将画是顾阿秀施在尼院的,说与俊臣知道,并不曾提起题画之人,就在院中为尼。所以俊臣但得知盗情,因画败露,妻子却无查处,意不知只在画上,可以跟寻得出来。当时俊臣恸哭已罢,想道:“既有刺牒,还可赴任。
若再稽迟,便恐另补有人,到不得地方了。妻子既不见,留连于此无益。”请高公出来拜谢了,他就把要去赴任的意思说了。高公道:“赴任是美事,但足下青年无偶,岂可独去?待老夫与足下做个媒人,娶了一房孺人,然后夫妻同往也未为迟。”俊臣含泪答道:“糟糠之妻,同居贫贱多时,今遭此大难,流落他方,存亡未卜。然据着芙蓉屏上尚有题词,料然还在此方。今欲留此寻访,恐事体渺茫,稽迟岁月,到任不得了。愚意且单身到彼,差人来,高揭榜文,四处追探,拙妇是认得字的。传将开去,他闻得了,必能自出。除非忧疑惊恐,不在世上了。万一天地垂怜,尚然留在,还指望重偕伉俪。英感明公恩德,虽死不忘,若别娶之言,非所愿闻。”
高公听他说的可怜,晓得他别无异心,也自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