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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怎么能杀?洪书记是正确
的。黄瓜拌油条和油条拌萝卜足以让我们大快朵颐。酒
的质量比较差,是那种散装的薯干酒,用容积五十公斤
的氨水罐装来整整一罐。负责去买酒的大队保管员偷懒,
没将氨水罐子刷干净,倒出的酒里有一股刺鼻子的气味。
没有关系,农民跟地里的庄稼一样,对肥料亲切,有氨
水味儿的酒,我们更喜欢。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享受成人
的礼遇,在十桌宴席上,我被安排在首桌,我的斜对面,
端坐着洪书记。我知道这礼遇来自我的锦囊妙计,那天
我闯入大队部发表了一通见解,牛刀小试脱颖而出,他
们再也不敢小瞧我。两碗酒落肚,我感觉地面在上升,
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我冲出酒宴.进入
杏园,看到一个直径足有三米的金黄大月亮.稳稳地坐
落在那棵结满了金杏的著名杏树上。那月亮分明是来找
我约会的。这既是嫦娥奔过的那个月,又不是嫦娥奔过
的那个月;这既是美国佬登过的那个月,又不是美国佬
登过的那个月。这是那颗星球的魂魄。月亮,我来了!
我脚踩云团般地奔跑着,顺手从井台旁边抄起那根拔水
用的、轻巧而富有弹性的梧桐杆子。平端在胸前,如同
骑在骏马上的武士端着一杆长枪。我可不是去刺月亮,
月亮是我的朋友。我要借助这杆子的力量飞上月亮。我
在大队部义务值班多年,熟读了《参考消息》,知道苏联
的撑杆跳运动员布勃卡已经越过了6.15米的高度。我还
常到农业中学的操场上去玩耍观景,亲眼看到过体育教
师冯金钟为那个很有跳高潜质的女生庞抗美示范,亲耳
听到受过科班训练、因膝盖受伤而被省体工大队淘汰到
我们农业中学来当体育教师的冯金钟老师为原供销社主
任现第五棉花加工厂厂长兼党总支书记庞虎和原供销社
土产杂品公司售货员现第五棉花加工厂食堂会计王乐云
的生着两条长腿、仿佛仙鹤的女儿庞抗美讲解过撑杆跳
高的动作要领。我有把握跃到月亮上去。我有把握像庞
抗美那样手持长杆飞速奔跑插杆入洞身体跃起一瞬间头
低脚高弃杆翻转潇洒地落到沙坑里那样降落到月亮上。
我无端地想到那歇息在杏树梢头的月亮应该是柔软而富
有弹性的,而一旦我落上去,身体就会在上边弹跳不止,
而月亮,就会载着我缓缓上升。那些婚宴上的人们。会
跑出来向我与月亮告别。也许那黄互助会飞奔而来吧?
我解下腰带对着她摇晃,期望着她能追上来抓住我的腰
带,然后我会尽最大力量把她拔上来,月亮载着我们升
高。我们看到树木和房屋逐渐缩小,人变得像蚂蚱一样,
似乎还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下面传上来的喊叫声,但我们
已经悬在澄澈无边的空中……
这绝对是一篇梦话连篇的小说,是莫言多年之后对酒后幻觉的回忆。那天晚上,发生在杏园猪场的一切,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不用皱眉头,你没有发言权,莫言这篇小说里的话百分之九十九是假话,但惟有一句话是真的,那就是:你和金龙穿着用黄布缝制的假军装,像两根蔫唧唧的黄瓜。婚宴上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不明白,杏园里发生的事你更不清楚。如今那刁小三说不定早就轮回转生到爪洼国里去了,即便他转生为你的儿子也不能像我一样得天独厚地对那忘却前世的孟婆汤绝缘,所以我是唯一的权威讲述者,我说的就是历史,我否认的就是伪历史。
那天晚上莫言只喝了一碗酒就醉了,没容他借酒狂言,就被虎背熊腰的孙豹拎着脖子拖出来,扔到那个腐烂的草垛边,趴在冬天死去的那些沂蒙山猪的闪烁着绿色磷光的骨殖上沉沉睡去,撑杆跳月亮,大概就是这孙子那时做的美梦。事实的真相是——你耐心听我说——那两个也许没捞到参加婚宴的民兵对着月亮开了枪,把月亮打飞了。成群的铁砂子没击落月亮,但却把树上的杏子击落了许多。金黄的杏子噼里啪啦地降落下来,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许多杏子被打碎了,汁液四溅,香甜的杏子味与芬芳的火药味混在一起,格外地诱猪。我因为民兵们野蛮的举动而恼怒,还在那儿满怀忧伤地望着逐渐升高的月亮发呆呢,就感到眼前黑影一闪,脑子里也如电光石火般一闪,马上明白了,也马上看清了,黑色的刁小三跃出圈墙,直奔那棵浪漫杏树而去。我们之所以不敢去吃那棵杏树上的杏子是因为我们惧怕那两个民兵手中的土枪,而民兵们开了枪,起码半个小时装填不上火药,而这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