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年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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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芳听他熟悉政典自也惊奇。裴邺叹道:“老天爷不赏饭吃食粮一少西北战事便越加紧急正统二年甘肃全境沦陷纵使伍定远武勇异常却也阻不住蝗虫也似的叛军终于退守潼关。而朝廷管制也越是森严两者相为因果一路朝坏处去三大案才一一生出。”
    那怪人闻言默然淡淡又道:“裴先生容我再问最后一件事可好?”裴邺微微颔听那怪人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倩兮……现下幸福么?”
    “倩兮”两宇乃是闺名外人岂能叫得?裴邺咦了一声反问道:“阁下何出此问?这是人家的私事此问不显得无礼么?”那怪人收敛全身异象一时宛如废人。听他低声叹息道:“在下敬重顾尚书的为人盼他的爱女能得幸福。还请裴先生不吝指点。”
    裴邺听他语气真挚可那乱须乱中的两道目光却又满是悲凉。裴邺凝视那人面貌心中隐生异感忖道:“不对这人必与顾家相熟。”他上下端详那怪人脑中念头盘旋急绕只在思索往事。那怪人低下头去轻声道:“裴先生可是不愿明说么?”
    裴邺凝视那怪人摇头道:“对不住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那怪人低声道:“为什么?”裴邺抬眼望向满墙正道静静地道:“我说不出幸福是什么样子。如何能回覆你?”
    那怪人缓缓起身身上挨挨擦擦好似身受万斤锁链眼看他缓步行向门口裴邺沉声道:“朋友你到底是何来历可以说一说么?”那怪人低声道:“我的名字已经在房里了。裴先生若还记得我自当想起。”言迄便从房门离去。
    琼芳惊道:“别走!你等等……”
    裴邺凝望那人背影沉思无语半晌不到已是“啊”了一声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卷轴摊平桌上琼芳甚是好奇急忙去望只见那白纸早已泛黄纸面写了两行宇微启樱唇读曰:“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这字迹瘦骨嵚崎却是顾嗣源亲笔。琼芳心道:“这是对联。”转看下联纸上龙飞凤舞草书如云风飘逸再读道:“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饥。”
    这卷轴竟是幅精彩对联琼芳满心迷茫慌道:“裴伯伯那人是谁?”
    裴邺满面苦涩只是连连摇头哽咽道:“是他……是他……”琼芳听不懂所以然自知那怪人脚步奇快稍纵即逝当下先不多问赶忙掉头出门。
    追到了廊檐风雪萧然却没见到那怪人的影踪琼芳来回奔跑探查非只廊廪屋檐都已瞧过连下人住居的后院都已查遍却没瞧见那怪人的踪迹想来真个不见了。
    她在走廊里慌忙狂奔险些撞上一人瞪眼一看却是算盘怪看他低垂着一张马脸手上端着些稀饭油条想来要食早点了。琼芳忙道:“你有无见到那怪人?”算盘怪见她打着赤脚登时笑道:“怪人不就是你吗?还要找么?”琼芳呸了一声转头再奔口中想要出声叫唤却连那人的名字也不知晓。她气急败坏终于气得一跺脚停下步来。
    最早南下寻访只是为了找出宁不凡之后找出怪人与他相处数日益觉得此人言行透出古怪那不是特立独行的怪而是莫名的生疏仿佛此人根本不属于这个人间而是天外飞来、意外坠入尘世。
    琼芳忖道:“我可傻了这怪人为何会来到这处大宅为何会知晓小姐的闺房、老爷的书房?他一定与此间主人有些干系……”
    这时琼芳也不打算留住这人了她只想知道自己究竟从贵州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此人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兽她一定要搞明白。
    她筋疲力竭缓缓走回书房要找裴邺问个明白。只见房里空无一人下人正在收拾打扫眼看老嬷嬷从桌上卷起一张白纸琼芳心念一动唤住了她自行接过凝观但见纸面还是那两句对联琼芳眯眼苦思忽然眼角一撇惊见纸角处墨泽新黑好似是裴邺写就的。琼芳低声去读又读出了昨夜见过的两个字儿。
    “卢云?”琼芳满心茫然:心道:“又是这个人他便是那大水妖么……可这卢云到底是什么来历?”她看不出个所以然一夜没睡脑中也如草书般撩乱一双大眼半睁半眯浑浑噩噩地回去闺房唤人打水濯足这一晚赤脚蹦跳可难免也加入了乌脚帮。
    洗过小脚趴上了香枕盖着顾小姐的香锦鹅被琼芳哈欠连连终于模模糊糊地睡了。
    身边热了起来……炎炎夏日喧哗燥热自己来到了一处大街四周全是百姓咦自己坐在车上身边有个高大老者那是爷爷啊身子摇着摇车子走啊走的然后停下来了。
    道路拥挤……前头堵住了……有些无聊四下看看吧嗯路旁站着两个堂堂正正的男子左边是个圆肚大胖子右边还有个高高的男人……
    很显眼的一个人……八尺有吧他穿着彩鸂官袍看模样是个年轻官员瞧他侧着脸和大胖子说话脸上含着一幅笑他的脸颊有些瘦削鼻梁挺直挺英俊的。
    咦大胖子伸手朝自己点了点那年轻官员好似听了什么只慢慢回过头朝自己望来看他脸上还带着惊讶那大胖子在他耳边说啊说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讨厌极了……
    唉……那对晶莹的眸子转向了自己……没法子向他挤个笑脸吧……
    劈劈啪啪……鞭炮响起锣鼓喧天惊醒了琼芳。她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晕黄晚霞照入顾小姐的闺房这一觉睡来竟已过了一天已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爆竹闹耳琼芳头痛欲裂勉力掩着耳孔缓步行到窗边她凑眼望外却是扬州街上庙会游街。不少百姓鸣炮庆喜。想来快过年了方才吵得这般起劲儿。琼芳皱眉掩耳正要牢牢掩上窗扉跳回床上补眠忽然之间街角的一个身影映入眼帘让她再也移不开目光。
    斜阳西晒大队欢腾百姓游街街角寥寥落落站着几个人其中一名男子侧在铁铺门口身穿褐布长袍弓背曲腰脚旁立着扁担正拿着木板铁锅拼拼凑凑。看他身旁有名师傅手拿金叶子不住用嘴去咬好似怕拿到了假铅废铜。
    铁锅竹木一一拼起转眼之间扁担成了个面担子。琼芳呆呆凝望心道:“这是个面贩。”
    那人扛起面担从铁铺老板手中接过零钱晚霞彩辉映照那面孔一点一点入得眼帘……
    “这位公子爷呢便是一甲进士及第奉调北返的长洲知州……”窗扉微启寒风阵阵不绝从窗外灌进来在这一刻琼芳啊了一声耳边响起了爷爷的说话。她终于醒了过来景泰三十四年中秋前夕在那个燥热恼人的炎夏午后自己早已见过这个人。
    “卢云!”站在窗边的琼芳用力推开了扉扇朝着香闺主人的情郎大声呐喊:“还我钱来!”
    正统十年腊月二十八行将过年前朝最后一位状元爷抬起头来他白面素净一头黑那剑眉依然凤眼依然阮囊羞涩也依然。除了眉心多出的那道神眼也似的伤印一切全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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