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髻,戴上耳环,跟随他出门。那一段时间,她为他妆扮,不觉得麻烦。曾经,她可以一件黑色羽绒服就打发一个冬天,即使白色小绒毛四处绽出也不觉得牵挂。曾经,她是个在工作、旅途和行动主义的自我麻醉之中试图与世界脱节的人。在恋爱时,她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美。这是被一个男子以肉身和恋慕映射出来的美。
如果他离开,她独自一人,这被映射出来的性别的美,就将如日光之下的露水自行蒸发消失。她很清楚。他让她感受到自我在生命结构里的另一种存在方式:作为一个爱与被爱着的女人而存在。
他在门口等她,看她出来,轻轻吹出一声口哨,如同大学里读书的少年男生。他说,庆长,你这样美好。他从来都安然于他的表达,对女性有一种举重若轻的爱惜态度。他已换上白色小蓝竖条的衬衣,深灰色裤子,身上淡淡古龙水气息,俊朗外形让人觉得妥当。只是每次当他衣履整齐的时候,他就清晰昭显出某种社会化身份的存在。他们的现实,分属社会秩序规则的两面。
他们在电梯里对着镜子拥抱,他说,我们可相衬。她微笑不语。现实中Fiona那样艳丽能干的事业女性,与他同属。但清池个性复杂,对女人选择自有路线。他与冯恩健这样敦实而出身良好的女子结盟,他享受于姜花瓶式的摆设和娱乐。同时他需要庆长作为4500米高山之上的野生鸢尾存在,以此自觉生命没有被商业社会彻底吞没,还留有一丝天清地远的灵性。
此刻当下,一切无碍。两个在异国他乡的男女,隔绝生活困境,脱离处境桎梏,暂时卸除负累。携手而行,如同普世一对朝夕相伴的日常伴侣。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饭桌下,黑暗中,人群中,马路边,入睡时,醒来时。在坡道小巷慢慢上坡,寻找独具风格的餐厅。首尔是粗砺而率性的城市,她却喜欢。他们热衷平民化有当地风味的小餐厅,装饰简陋,灯火刺眼,热火朝天挤满喝酒聚会的人群。他带她吃生螃蟹、生牛肝、煎牛肠、杂血汤,质料独特口味生猛的食物。
这个国度的气质,有一种热烈的阴郁难辨。喝烧酒喝到半酣的程度也已悦人,浑身血液流动,暖意上涌。他们喝得半醉,有时谈天说地,有时默默无言。一直坐到店门凌晨打烊。
他领她去听迦耶琴的弹奏。老年女子唱腔如此高亢有力,令人屏息。这种声音表达,虽然语言不通却能心领神会,骨子里的压抑刚烈无由催人泪下。他在一个星期里带她去听了三次。他愿意宠爱她,让她获知丰富感受。有男性渴望引领的强势和慷慨。
那天晚上,他借来韩国同事的吉普车,开车带她到很远海边。已是初秋,晚上大风凛冽,冰冻刺骨。海边餐厅遍地垃圾,地面湿漉漉,走路时不小心会跌倒。提供的各式海鲜却极为新鲜泼辣。铁丝网上的贝壳或生蚝,被火焰炙烤突然发出双壳打开的声音,令人觉得激痛。她喝了很多烧酒,脸颊通红,连眼皮都红了。觉得羞愧,用手挡住额头,轻轻发笑。
他低声问她,庆长,和我在一起,你可愉快。她看着他,看到他眼里渐渐沉落下来的感伤。他说,如果我们在很久之前认识,会是怎样。如果我在结婚之前遇见你,会是怎样。我嫉妒你生命里所有出现过的男人,我应该是你最先的最后的唯一的一个,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如果在年轻时遇见你,也许脾气不好会吵吵闹闹,但我知道我将会深爱你。与你一起生活,生下一堆孩子,彼此相守,直到老死。
她突然非常冷静,脑袋里仿佛被一汪冰冷的水激醒。她说,你26岁在温哥华结婚的时候,我才13岁。我还是云和小城里一个被生活压抑扭曲的少女。你如何可能遇见我,遇见我又怎么可能带我走。
那你到上海的时候,我在哪里。
那时你是回来中国,但你位居高位到处飞行,并且已有家庭孩子。我23岁,寄人篱下,到处奔波,只为寻求一份能够谋求生存的工作。
如果那时我遇见你,我会怎样。
你大概会把我始乱终弃。我不属于你的世界。你的现实生活不需要一个在生活底处为生存奔波的女子,她无法成为你的妻子。
不。我想只要我们能够遇见,我就会知道,你为了我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低头,露出无力笑容,说,现在我已知道这个结论,但是,庆长,为什么却无法得到你。
她说,你可以得到我。只是看你愿意不愿意。只是你想不想做而已。
说时眼泪无知无觉掉落下来。她内心振颤,无法继续这对话。他平时十分克制避免谈到之间处境。这是一颗坚硬钉子扎在关系的血肉里,谁都无力拔除,只能让它血肉模糊腐烂在那里。彼此一直在绕行。这天晚上,在异国海边,也许喝醉他说出内心真实言语,却只是让她觉得他软弱退缩。为何要把过错推卸给时间。
他们只能在被约定的时刻遇见。27岁的周庆长,遇见40岁的许清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