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廿二年.夏.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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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命,一点也不放松,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这些流氓,来自谁的手底下?
    但为了三天之后的新生,他决要为她打上一架,在他最清醒的一刹,也就是最拚命的一刹,他一定要活着。
    上海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不过他一定要活着!
    忽地,对手都停手退开了,怀玉一身血污淋淋的空拳乱击,一时煞不住掣,有点诧异。摹然回首,天地顿时变色。
    怀玉凄厉惨叫一声。
    恐怖痛楚的惨叫声,便把这死角给划破了。梧桐秃枝底下,抱着一头小狗过路的女人吓呆了。
    淫风四布的上海,拆白党太多,寂寞的女人有时相信一头狗,多于一个男人。女主人都喜欢在田间亲呢地拥吻着她的宠物,夜里享受它们那灵活又伶俐的长舌头。
    这抱着小狗的女主人,乍见一个跌跌撞撞的男人,今天又不知是谁遭殃了?庆幸她爱的只是“它”,不是“他”,遂急急地与她那不寻常的爱人扬长而去。当她需要慰藉之际,完全没有风险。
    众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冷笑来衬托呻吟。
    “借市的东西,有机会再还你吧!”
    上海市的路灯亮了。
    与此同时,乐世界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红绿的灯饰乍灭,夜空呈现一片单调乏味的宝蓝色,只在人的错觉里,还留着痕迹。
    金啸风默默而又稳重地,一步一步,走出他一手谛造的王国。国策也是“先安内,后攘外”。回家。
    不是回到巨籁达路的公馆,而是到了霞飞路的宋寓,即使什么也没有了,他都会竭尽全力保存这个小小的安乐窝,给他小小的女人一直住下去,住下去,伴着他。想起他派予史仲明的最后任务,虽是时移势易,难得他欣然允诺:“好!一切包在我身上!”不是活络门闩。
    但觉仲明还是忠心的,不枉他看顾他多年了。
    他跟丹丹道:
    “小丹,我有点累,要躺一会。”
    丹丹一语不发,因心中另外有事,听了便感内疚。在他落难的一刻,她竟计划着她处心积虑的风流,心里一软,酸楚的,便也默默地依偎着这迟幕的英雄,一动不动,直至他放心地沉睡了。
    他睡得最熟的时候,还是紧抓着她不放的,只要她有点不安定,在梦中,他依旧手到擒来。
    抓住一只蛹,不知道她在里头诡变,一意化蝶冲天。
    正是圣诞节的那天。
    为了一早赶事,丹丹并没睡好,天一亮更睡不住。她倒有点奇怪,听来的“私奔”故事,十恶不赦,于这勾当的人,都是摸黑的,瞻前顾后,慌惶失措。然而她太顺利了,只像出个门,心里牵念,身子却是自由。这两天,金先生竟没来过。这个一手栽植她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背叛了他。
    自己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只是天地悠悠,此生悠悠。已在梵皇陀路西站等了一阵。
    到杭州去的是早班车,不到七时,车站也挤满了人,有去玩儿的,也有去结婚的呢。便见两对新人,女的模样很相像,猜是姊妹了,都穿得很登样,别了朵红绸花在襟头,身畔陪了新郎相似的男人,轻传蜜爱,看得人好不羡妒。四人各提了装得满满的皮包,正搀扶上车去。他们买的只是三等硬席,不过喜气遮盖了一切,即使他们根本找不到舒适的座位,要站到杭州去,还是此生最值得纪念的一天呀。难怪新娘子毫不在乎。她看着他的眼睛,直看到心窝。
    忽地便听见一声长鸣。七时十五分,火车开动了。怀玉还没来。
    丹丹记得是怀玉管的车票,便又再等,下一班?要等到九时四十五分。她不怕他失约失信,他不是这样的人。她是怕他逃不出来。
    这样的信靠,她最明白了:他曾躲避她,越躲避,是越想跟她在一块。现今分明了,大胆而迷惑的,做一次案,渺茫中令她感觉到一种比他俩相加起来还更大的劲头儿,催促二人,投身水深火热,旁若无人,目中无人。然而又等到了九时三十分。她疲倦了,开始有点骚乱,只把皮毛领子又裹又松。四下里的旅客已然换过一批,此中有否奔赴杭州蜜月去的新人?她已无心一顾。
    她烦躁地重重地又在木椅上坐下来。一声长鸣又带走她的希望。
    下一班?是晚车了。直至有个被黑长大衣,戴着呢帽的身影走近,她装作不在意,等他来负荆请罪。一开口,原来是史仲明:“宋小姐,我有活跟你说——唐怀玉不来了!”
    丹丹只觉一阵地暗天昏,心灰志堕。
    剧烈地疼。
    剧烈地疼。
    这种疼痛是突袭的,陡地一下,像一把利钻,打眼睛钻起,钻进鼻腔,撬开喉头,直插五脏六腑……
    熊熊地燃烧,双目干涩、滚烫。怀玉只觉有种怪异的惨呼,自他牙关窜出。完全不经己意,不知所措。
    发生了什么事?
    他急急地捂住眼睛,发疯似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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