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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很孤单,也许很需要找一个人倾诉。可我如何能走进她的心里呢?
在南洋一些土著部落里,人的记忆被视为比生命更可贵的东西。它们可以脱离肉身存在。更有一些传说,认为贝壳里藏着记忆。
每天都有船在大洋中遇难,死去的人放任骨骸沉入海底。肉体在浸泡中慢慢松开,记忆像新生的鱼卵,逃逸到温暖的水里,又附在洁白的贝壳上。经年久月,它们慢慢融化,渗入深深浅浅的纹理中。
据说最先发现这个秘密的是一个瞎子。不经意间,瞎子用手抚摸贝壳,发出一种奇妙的声音。他的手指在贝壳上越拂越快,口中念叨的竟是他出生以前发生的事,字句凿凿,令人不能不信。从那之后,瞎子就到处寻找贝壳,每日不吃不喝,摸着贝壳度日,仿佛是着了魔。就这样,他竟然又活了许多年。瞎子在临死的时候神志忽然很清醒,七天七夜,他断断续续说出这个部落几百年里经历的事。
春迟将贝壳托在掌心里,上面的花纹与手心的线络重叠,绞缠在一起。她将嘴唇凑到贝壳旁边,对着它轻轻呢喃,它就发出低徊的回应。它栖息在她的手中,是被她驯服的动物。
我躲在屏风后面,听她对着它说话。那轻柔的耳语总是令我着迷,就像一种粘稠的、湿漉漉的空气,又好像儿时我爬上窗台,拨开密匝匝的爬山虎看到的一角白色的天空。而贝壳的回应,就像一阵惊慌的小雨击打在屋檐上。水声潺潺,贯穿着我的整个童年,终于汇集成一条河流。我甘愿沉溺其中,做这些声音的奴仆。
等到贝壳表面微微发热,她就停止呢喃,用手指拂过贝壳,一遍又一遍,直到贝壳犹如陀螺一般自己旋转起来。灵活的手指翻越贝壳的花纹,将记忆一片片采撷下来……
因口渴而醒来的午后,我悄悄跑去厅堂喝水,又跑去她那里,躲在倭金彩画小屏风的后面偷看。
她守着一桌子灿如珍宝的贝壳,它们被绢帕摩挲,慢慢浮出一层珊瑚色的光晕,犹如少女的腮颊。睡眼惺忪的我仿佛看到一颗颗哀艳的头颅,被不知道哪里吹过来的风拨弄着,轻轻摇摆。而她那干涸的眼窝一点点地湿润起来,犹如灯塔照亮了黑漆漆的海面。只在这样的时候,我可以看清她的眼瞳。那么美的眼瞳,没有人会相信它们看不见。
她将手指伸向它们,在它们光滑的额头上轻轻掠过。我是多么妒嫉它们。她从未这样抚摸过我,从未。我掉头,快速跑回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抓过紫纱帷幕的一角,尽量温柔地擦去眼角渗出的眼泪。
我曾将她晒在院子中央的贝壳碰碎,被我弄碎的是一只月白色的枇杷螺,壳顶和外唇部有大块的缺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