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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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午没有儿童场,下午呢?还是没有。“干脆就看这场吧?”“行,半场就半场。”但是卖票的老头说:“钱烧的呀你们俩?这场说话就散啦!”
    八子沮丧地倒在电影院前的台阶上,不知从哪儿捡了张报纸,盖住脸。
    我说:“嘿八子,你怎么了?”
    八子说:“没劲!”
    我说:“这一毛钱我肯定不花,留着咱俩看电影。”
    八子说:“九儿和石头这会儿肯定告我妈了。”
    “告什么?”
    “花别人的钱看电影呗。”
    “咱不是没看吗?”
    八子不说话,惟呼吸使脸上的报纸起伏掀动。
    我说:“过几天,没准儿我还能再攒一毛呢,让九儿和石头也看。”
    有那么一会儿,八子脸上的报纸也不动了,一丝都不动。
    我推推他:“嘿,八子?”
    八子掀开报纸说:“就这么不出气儿,你能憋多会儿?”
    我便也就地躺下。八子说“开始”,我们就一齐憋气。憋了一回,八子比我憋得长。又憋了一回,还是八子憋得长。憋了好几回,就一回我比八子憋得长。八子高兴了,坐起来。
    我说:“八成是你那张报纸管用。”
    “报纸?那行,我也不用。”八子把报纸甩掉。
    我说:“甭了,我都快憋死了。”
    八子看看太阳,站起来:“走,回家。”
    我坐着没动。
    八子说:“走哇?”
    我还是没动。
    八子说:“怎么了你?”
    我说:“八子你真的怕k吗?”
    八子说:“操,我还想问你呢。”
    我说:“你怕他吗?”
    八子说:“你呢?”
    我不知怎样回答,或者是不敢。
    八子说:“我瞧那小子,顶他妈不是东西!”
    “没错儿,丫老说你的裤子。”
    “真要是打架,我怕他?”
    “那你怕他什么?”
    “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现在想来,那天我和八子真有点儿当年张学良和杨虎成的意思。
    终于八子挑明了。八子说:“都赖你们,一个个全怕他。”
    我赶紧说:“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跟他好。”
    八子说:“操,那小子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那么多人,都想跟他好。”
    “你管他们干嘛?”
    “反正,反正他要是再说你的裤子,我肯定不说。”
    “他不就是不跟咱玩吗?咱自己玩,你敢吗?”
    “咱俩?行!”
    “到时候你又不敢。”
    “敢,这回我敢了。可那得,咱俩谁也不能不跟谁好。”
    “那当然。”
    “拉勾,你干不干?”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搭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要不跟你好,我跟你好。”
    “我也是,我老跟你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轰”的一声,电影院的门开了,人流如涌,鱼贯而出,大人喊孩子叫。
    我和八子拉起手,随着熙攘的人流回家。现在想起来,我那天的行为是否有点狡滑?甚至丑恶?那算不算是拉拢,像k一样?不过,那肯定算得上是一次阴谋造反!但是那一天,那一天和这件事,忽然让我不再觉得孤单,想起明天也不再觉得惶恐、忧哀,想起小学校的那座庙院也不再觉得那么阴郁和荒凉。
    我和八子手拉着手,过大街,走小巷,又到了北新桥。忽然,一阵炸灌肠的香味儿飘来。我说:“嘿,真香!”八子也说:“嗯,香!”四顾之时,见一家小吃摊就在近前。我们不由地走过去,站在摊前看。大铁铛上“滋啦滋啦”地冒着油烟,一盘盘粉红色的灌肠盛上来,再浇上蒜汁,晶莹剔透煞是诱人。摊主不失时机地吆喝:“热灌肠啊!不贵啦!一毛钱一盘的热灌肠呀!”我想那时我一定是两眼发直,唾液盈口,不由地便去兜里摸那一毛钱了。
    “八子,要不咱先吃了灌肠再说吧?”
    八子不示赞成,也不反对,意思是:钱是你的。
    一盘灌肠我们俩人吃,面对面,鼻子几乎碰着鼻子。八子脸上又是愧然的笑了,笑得毫无杂质,意思是:等我有了钱吧,现在可让我说什么呢?
    那灌肠真是香啊,人一生很少有机会吃到那么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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