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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饭钱,怎么勾得盘缠回去!”那快手合主人家岂有不怕本官上司,倒奉承你这两个外来的穷老?原道他真是太爷太奶奶,三顿饭食,鸡鱼酒肉,极其奉承。如今按了本利算钱,该银一两四钱五分,要了个足数,刚只剩五钱五分银子。夫妇抗了褥套,大哭着离了店家。快手看他走得远了,方才去回了话。虽是麻从吾干了这件刻薄事,淮安城里城外,大大小小,没有一个不晓得唾骂的。
却说丁利国夫妇来时,还有路费多余,雇了头口骑坐,又有雇的那人相伴。如今雇的那人看了这个景象,怨声聒耳。丁利国只得将那剩的五钱五分银子,又将那领紫花布道袍都与了他,叫他先自回去。丁利国刚走到宿迁,婆子的银簪银丁香也吃尽了,脚也走不动了,人着了恼,两口子前后都病倒了。主人家又要赶他出去,店主婆道:“在家投爷娘,出家投主人。他病得这等重了,赶他往那里去?万一死得不知去向,他家里有人来寻,怎样答应他?况且他说从淮安粮厅里来,这一发不好赶他别去。”店家听了老婆的好话,只得让他病在店里。过了两日,夫妇同日双双亡了。店家报了县里,差捕官来相视了,将他两件破褥卖了,买了两领大席卷了,抬到乱葬冈内埋了。剩了几分银子,买了些钱纸与他烧化。店家落得赔了两日的粥汤,又出了陰阳生洒扫的利市。
再说麻从吾从打发丁利国起身之日,儿子麻中桂恼得哭了一场,就如害了心病的一般,胡言乱语,裸体发狂。又自从丁利国夫妇死的那日,衙中器皿自动,门窗自闭自开,狗戴了麻从吾的纱帽学人走,乌鸦飞进,到他床上去叫。过了几日,饭锅里撒上狗粪,或是做饭方熟,从空中坠下砖石,把饭锅打得粉碎。两口子睡在床上,把床脚飕飕的锯断,把床塌在地下。又过了两日,这丁利国夫妇都附了,说起从前以往的事来,或骂、或咒、或大哭,除了麻中桂的夫妇,其余的人,没有一个不附了作孽的。作祟一日紧如一日。请了法官来镇,那鬼附了生人,或附在麻从吾两口子自己的身上,告诉那法官的始末根由。屡次禁制,无法可处。
又去扬州琼花观里请了一位法师来到。那丁利国夫妇的鬼魂起初也还附了人诉说。法师道:“人鬼各有分处,你有甚冤情,只合去陰司理告,怎来人世兴妖?混乱陰阳,法难轻纵!”叫:“取两个坛来!法师仗剑念咒,将令牌拍了一下,叫:“快入坛去!”只听那两个鬼号啕痛哭,进入坛内。法师用猪脬将坛口扎住,上面用朱砂书了黄纸符咒,贴了封条,叫四个人抬了两个坛到城外西北十字路中埋在地内。虽是空坛,有鬼在内,谁知那两个坛都下老实的重。走路的看了,不知是甚么物件在内。从此之后,衙内照常安静。
过了半月,下了一日多雨,这两个鬼忽然又在发作起来,比先作祟得更是利害,他说:“你下毒手,要我永世不得出见,我如何又得出来了?”问他说:“你已入在坛内,安静了半月,却是如何又得出世?”鬼说:“你那日抬了去埋,人见那坛重,只说里面有甚东西,每日有人要掘。只因有人巡视,不敢下手。昨晚下雨,巡夜的不出来,所以被人掘开,我们以得跑出。你断然还要去请那法师来制我么?我们两个如今躲在你两口子的肚里,凭我摆布,那法师也无奈我何。”只见麻从吾合他老婆的肚里扯肠子、揪心肝,疼得碰头打滚的叫唤,只哀告饶命,口里似“救月”一般,无所不许。鬼在肚里说道:“这肚里热得紧,住不得,你张开口,待我出去,你也还有几日命限,我两个且离却这里,先到猫儿窝等你两个去罢。”自此衙内又复安稳。
到了次年正月,麻从吾被漕抚参劾回籍,想那鬼说猫儿窝相等,要得回避,问那衙门人。都说:“如走旱路,离桃源二十里有个猫儿窝;如走水路,离邳州三十里有个毛儿窝。”麻从吾主意要由水路,回避那猫儿窝的所在,坐了本厅的官船。
过了邳州以北三十里上,只见丁利国夫妇站在岸上。麻从吾刚只说得一声“不好”,只见那两个鬼魂一阵旋风刮到船上。麻从吾合他老婆一齐的都自己采头发,把四个眼乌珠,一个个自己抠将出来,拿了铁火箸往自己耳内钉将进去,七窍里流血不止。麻中桂跪了哀求,鬼说:“我儿,你是好人,不难为你。你爹娘做人太毒,我奉了天符,方来见世报应。”麻从吾合老婆须臾之间同时暴死。麻中桂买棺殡殓,不消说得。扶了柩回到明水,亏不尽两个月前,使了三百七十两银子,买得人家一所房子,麻中桂就把爹娘的棺木停在正寝,建了几个醮。到清明那日,双棺出殡。麻中桂满了服,也便低低的进了学。
麻从吾做了八个月通判,倒在山阳县署了六个月印,被他刮地皮,剔骨髓,弄得有八千银子净净的回家。麻中桂买许些地土,成了个富翁,后来遭水劫的时候,也同那几家良善之人不到冲没,想必因那一点不忍负丁利国的善心所致。若论麻从吾两口子的行事,不当有子,岂得有家?可见虽说是远在儿孙,若是那儿孙能自己修身立命,天地又有别样安排。若因他父祖作恶,不论他子孙为人好歹,一味的恶报,这报应又不分明了。
再说那严列星的果报,更是希奇。且说了他两件小事,把那件古今未有的奇闻留在后回详说。他初次生了儿子,七八日屙不下屎来,胀得那小孩子的肚就如面小鼓一般,昼夜的啼哭。仔细看视,原来那孩子没有粪门。这有甚法处得?只得看他死便罢了。第二年又生了个儿子,到了七八日,又是如此。一个游方的道人教他使秤梢头戳开。依了戳将进去,登时死了。第三年又生了个儿子,粪门倒是有的,那浑身无数的血孔往外流血,就如他使箭射的那土地身上一般。这等显应,他作恶依旧作恶,不知叫是甚么省改,只等后来尽头的异报才罢。真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