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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在庭院里回荡。
“内海先生!”
我连忙绕过转角,发现藤冈先生正蜷缩在用来劈柴的树墩旁。
“呜。”
再向前一步,浓重的血味顿时扑鼻而来。夹杂咸涩与腥气,宛如生铁般的味道,令人喘不过气。定睛一瞧,藤冈先生四周全被染为一片鲜红。
“阿毅!”
抱着婴儿迟一步才赶到的藤冈太太见状,发出近乎惨叫的呼唤。
“小弟!叫救护车!”
樱子小姐戴上橡胶手套,当机立断吩咐我。我拿出智慧型手机,询问藤冈太太这里的地址,而方寸大乱的她,甚至一时想不起来。我边催促,边按下一一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消防局您好,请问是火警还是急救报案?”
“啊,呃,是急救!请派辆救护车过来!”
“有人被斧头砍伤了!”樱子小姐喊道。
血味与焦虑令我心跳加剧,声音颤抖。藤冈先生似乎被砍中了腿,膝盖往上一小节的部位,赤红鲜血正大量流出,一旁则躺着一把握柄只差一点就要断掉,前半截向右扭曲,沾满鲜血的斧头。
“内海,把你的皮带脱下来!”
“什么?”
“止血用的!动作快!”
樱子小姐近乎抢夺地抽下他的皮带,用力绑住藤冈先生的腿。我在电话里说明自己的朋友遭斧头砍伤,正严重出血,听到另一头洪亮地回覆救护车马上到,总算让我稍微恢复冷静。
“他们说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听了我的回报,樱子小姐却一脸怀疑。近来常有人为了芝麻小事叫救护车,成为社会一大问题,而救护车迟到也时有所闻。我祈祷救护车务必尽快抵达,一旁的藤冈太太则是杷小婴儿紧紧抱在怀里,正抽抽噎噎地哭着。
“幸好斧头并未伤及大动脉,但失血依然偏多,加上这止血法拖久了会导致患部坏死,还是得快点治疗才行,偏偏现在也别无他法。”樱子小姐沉痛地补上一句。
“藤冈,出了什么事?”
“我的斧头突然坏了。”
“不,不对。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造成。”
“咦?”
藤冈先生痛苦地回答内海先生,却被樱子小姐一句话给驳回。
“上头除了一道最深的伤口,还有另一道狠不下心、自残失败的浅伤。这男人打算自杀,并佯装成意外事故。”
“不、不是。”
“足以令斧头折断的瑕疵,使用前不可能不会发现。”樱子小姐斩钉截铁地否定,拾起沾满血的斧头,隔着手套以掌心仔细触摸,“果然没错,斧头的变形方向完全偏向某一边,明显是人为毁损,而且还是由侧面施压的结果。依斧头的使用方式来看,这样从旁折断,怎么想都不自然。”
这么一说,由上而下挥舞的斧头像这样折向一旁,的确是很吊诡的事。
“这人为了自残,并让事情乍看像桩意外,于是折了这把斧头。”
“藤冈不可能寻死!对吧,藤冈?”
内海先生赶紧介入两人之间,斥这番话为无稽。然而,藤冈先生没回应他。
“藤冈?”
间隔弹指间的沉默。
“你该不会真的自己下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公?”
尽管只是一瞬间,却已足够漫长。藤冈先生最后以嘶哑声,承认了樱子小姐的推理。
“你打从一开始就不欢迎我。”樱子小姐耸肩道。
“没这回事。”
“不,你从一开始就以非合作的态度面对我们,一点都不像是害怕并试图摆脱诅咒的人。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把死亡看得很淡,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说着,樱子小姐小心翼翼地为藤冈先生救治。露出的白袜、裤子,如今全被鲜血逐渐染为红色。
“另外,你称海克特为凶犬,却还是愿意宠爱它,甚至主动挂出凶画。如果你真的怕自己和前人一样,受诅咒而亡,应该会竭力远离这一切,但你却视其为珍宝,与它们一同度日。这与求生本能背道而驰的行径,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说到这儿,樱子小姐慢条斯理地端详藤冈家一遍,露出一抹浅浅的、感伤的微笑,“人们总是以为黑色是死亡的颜色,其实并不然。在心理学上,黑色代表想变强、想抵抗、想摆脱死亡与恐惧,是试图征服逆境的人,由渴望而生的颜色。黑色象征的并非绝望,而是希望,是『想活下去』的人们拥有的色彩啊。你明明想摆脱死亡宿命,却又主动接纳了其他『色彩』,即使晓得它们将招致死亡也不介意,岂不是件矛盾的事?”
这句话紧紧勒住了我的心。我以为他装模作样地用上一大堆黑色,但他并不是在耍帅,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对抗诅咒,无意识地披上名为黑色的铠甲。
“至于其他的,要调查家族的殁年月日,甚至巨细靡遗地列出各种死因,绝不是件轻松的事,而你为了给人看,还特地用电脑排版列印,未免准备得太过周到,我想,你应该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寻短了,没错吧?”樱子小姐问道。
藤冈先生面无血色的脸庞悄然蹙眉,盯着她好一会儿,随后默默点了点头。
“我猜你是为了让自己像是死于意外,才利用诅咒与家族皆短命的迷信,至于邀请内海来,是为了建立自己并无自杀意图的印象,对吧?你认为他是警察,说话更有可信度,加上那种老实的个性,要骗起来易如反掌。”
樱子小姐苦笑着回望内海先生。
“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干这种蠢事。”
内海先生没能继续说下去,他涨红着脸,一拳打在树墩上,表现出愤怒、焦躁与悲伤。随后,他紧咬双唇,像是在压抑自己即将溢流的情绪。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藤冈先生沉沉叹息,潸然泪下,“第一次前往医院,听到自己孩子的心音,我着急了。从来不曾害怕失去的我,觉得不能就这么死去,头一次对自己的死后忧心忡忡。”他抱头俯首,一字一句、一点一滴说了下去,“结果,明明是个门外汉,我却开始接触投资事业,比以前更加慎重,以为这能带来更加稳定的收入,没想到前几个月,财经界爆发丑闻,我的几个投资化为泡影。道北的经济,正陷入空前的危机。”
“啊。”
撼动经济的丑闻不是别的,正是我们之前扯上的那案子——一桩因樱子小姐而浮上台面,悲哀的复仇戏码。知道藤冈先生也是受害人,罪恶感压得我难以喘息。
“不知不觉间,我欠了一身债。这事说来丢人,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再这样下去,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
“这,你为何不跟我商量呢?”发出惊呼的是藤冈太太。关于这一切,她似乎一无所知。在怀里的婴儿难过地哼了一声,不久便转为洪亮的哭声。
藤冈先生望着自己的孩子,充满悲戚与关爱的眼神,是我从不曾见过的。
“说也奇怪,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天天担心自己还醒不醒得来,到了最近反倒觉得,要是能一睡不醒,不知该有多好。”他自嘲般地笑了几声,“于是我心想,既然横竖都得死,不如由自己画下句点。但要是自杀的事被发现,保险金也就泡汤了。我只有病死或意外身亡两条路可选——受诅咒的男人被断斧砍死,真是不枉其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