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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到床边看人,屋里的地龙烧得火热,好似烧到她心上,心尖都快被熬成了滚油,一滴滴往下掉。
百里铮愁眉紧锁,眼睫上凝着一层霜花,人是彻底冻坏了,要不然这么热的炭火熏烤,脸上却还残留着霜雪。
晏晏心惊肉跳,俯下身去看百里铮哪里不好。她到底不是行医的,看不出什么具体病灶端倪,就她外行的门道,也能看出百里铮不好。
“郎中怎么还不来,你再去催催。”
宋喜颔首应是,脚下抹油就出去了。
万籁俱寂,心跳尤其沉重。她凝神细听,这心跳是自己的,那百里铮的心跳呢,如果心跳尚在,起码证明目前他还活着。好好一个天人似的王爷,怎么会想不开在假山里窝了一宿,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她坐言起行都够迅速,一想到听心跳声,索性俯下身挨到百里铮胸膛上聆听。没把他当男人,不然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她还是会遵守的,眼下担心他是死是活的问题,难免举止上大胆了些。
若有若无的心跳,都快分不清是她的,还是直挺挺躺着的百里铮。“六王爷,您千万不能有事,就算有事也别挑今天。您能不能卖个面子给我,睡一会儿就醒了吧。”
听不真切,她复又压低靠上去,仿似远天的云层里打了个闷雷,跳突了一下,而后又沉默下去。
背心上突然盖上来一只大手,晏晏心头大惊,弹开似的站起来有多远跑多远去了。她隔着云母屏风眺望,床的人手搭在自己胸口上,蹙拢眉峰,僵白的嘴唇哆哆嗦嗦的,显然身子不受用。
宋喜领着驻府郎中进屋,晏晏肃然道:“此事紧要,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那床的人一定得救活,否则咱们都要倒霉。”
郎中慌忙颔首,径直往床沿去了。
地心攒着火龙,屋子里热得让人烦闷。晏晏绕着屋子踱步转圈,入住王府就出了这档子棘手之事,分明就是个死结。
如果六王爷活过来,一口气咽不下,诬告九王府待客不周,堂堂六王爷差点冻死在九王府,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这开始乐观开朗的想法,万一一口气钓不上来,六王爷薨了,那是有嘴说不清了,九王爷迎娶嫡妃当夜,六王爷赴宴之后于九王府府中冻死,那她就是个扫把星,花样死法都不为过了。
来回问了好多遍,郎中眉头紧锁,心跳渐渐复苏,只不过微乎其微,就跟一豆星火似的,经受不起半点折损,一个不小心就能被掐灭了。
屋里人不多,驻府郎中带着徒弟紧着抢救百里铮,她坐立不安,宋喜搬了张圈椅让她坐会儿。郎中全神贯注在针尖上,额上大汗淋漓,身边的小徒弟不断替他拭去汗水。
她坐在离百里铮不远的圈椅里,提心吊胆地看郎中施针,银针烧红了,往穴位上扎,她猝不忍看别过头。258 .258xsw.
百里铮陷入了冰天雪地的荒寒中,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万念俱灰之中蓦然嗅到了一股芳香,犹如灌顶天灵扩散入心肺。脚下犹如一脚踏空,天旋地转回龙驭,人就从皑皑凄凉的幻境里复归人世般。
手心微暖又温暖,那是人的体温,沁入心脾的气味捉摸不透,似乎是花香,又不尽然,分明带着甘苦清冽。
郎中放下银针在黑色丝绒缎面上一根根铺排,长长吁了口气,跫身走到王妃跟前拱手,道:“王妃,六王爷算是保住了。”
晏晏闻言大喜,道:“上账房领赏。”
郎中开了回魂的汤药,小徒弟连忙去临时开辟的房间煎药。
她透着大气,捂了捂胸口,自嘲道:“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我都得交代过去了。”
宋喜捏着汗的手心松了松,道:“老天开眼,六王爷可算是救下来了。只不过听说六王爷不是善茬,这回在咱们府上冻着了,不知道会不会借机发挥,参王爷一个照顾不周,意图谋害。”
晏晏眼界广,看事情总比宋喜长远周全,道:“只要他别在咱们的地头上出事,以后的事都好办。要是人薨了,就真是没戏唱了。”
她抽出月白色缂丝团花丝巾掖了掖薄汗,道:“六王爷眼下情况稳住了,我在这里不合适,差人看顾他,要什么给什么。”
宋喜连连点头,又问道:“王妃,六王爷要是醒了,要不要派人去他府上传信,找人接了他回去。”
她攒起眉心想了想,瘟神自然是越早送走越好,可六王爷惹是生非的主,分明是自己喝多了作出来的祸水,没准为了加害九王爷,还能把祸水东引,她不能给百里铮这个机会。只要没人知道百里铮在九王府,宁多怪罪怀疑百里牧罢了,也不能真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横竖这么多爽眼睛看到百里牧猴急着洞房,哪有空祸害百里铮?
她让宋喜暂且按住消息,不要外传。“待王爷回来了再说。既然人是生龙活虎来赴宴的,如今奄奄一息回去,免不得被人诟病。”
宋喜再不敢多问,王妃的心思不可胡乱揣摩,便应了声是,差了两个面相老实的婢子在屋里守着,郎中更是半点不能离远。
晏晏这头熬油似的等待百里铮苏醒,在深宫中的百里牧心情更是滚油似的难受。
新婚燕尔不过一天,原想着这三天不落地,每时每刻都要和爱妃在床榻上颠/鸾倒/凤,可想法终究赶不上时局的变化,傍晚前被召见,一入宫门便是哀鸿遍野,死气沉沉的悲伤气象。
百里榕病重,昨夜呼吸,急促,脸色发青紫,到了此时差不多只有进气没有呼气了,令仪皇后哭得两个眼睛核桃似的肿胀。
皇帝龙体违和,御医不主张皇帝过来,怕沾染了污浊之气,龙体是国之根本,根本动摇了,邦国将陷入坍圮之忧,故而皇帝不敢贸然前来。传了口谕让一众王爷到凤栖阁守候,听从皇后的差遣,有替他代为照看关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