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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牧本可以早点来救她的，可他始终对蛇毒一事报以怀疑。派刘起打听过掖庭的庞晏晏，猜到她是罪臣之后，没想到居然是庞修年的女儿。
只觉得浑身都痛，却身轻如燕，好似踩在云絮上。启开一缝，身边守着一个人，低沉的眼，硬挺的鼻，侧影如同画中人。
雕花安车平稳驶动，这是在车上。
“九王爷……”
百里牧看她伤势不轻，蹙眉问道：“还疼么？”
晏晏说不疼。“我没死么？”
他还活着，她怎么可能死。“那阉人是你杀的？”
晏晏颔首，低眉，“是我。”
在他面前柔和的姑娘，承认杀人倒也干脆。“为什么杀他？”
“他……”晏晏拥被坐起，“他想轻薄我。”
百里牧眉目内敛又凌厉，问道：“怎么杀的？”
晏晏一早想好了措辞，道：“我向掖庭的太监买了蒙汗药，假意奉承他，在他茶水里下了药，趁他昏迷之际，动的手。”
百里牧问道：“还记得本王对你的承诺么？”
晏晏腹诽，百里牧大约要安排她的去处，便明知故问，道：“哪句？”
百里牧略感失望，道：“你对本王真是不上心，本王好歹救了你。”
晏晏一手撑了撑身子，感到这一身飘零的脆骨头要断了似的。“王爷，晏晏自恃身份，对您不敢上心，只敢尊敬。”
百里牧扬唇笑了笑，“尊敬？”
晏晏点点头，可不是尊敬么，天皇菩萨似的人物，只能放供桌上敬献。
“你救过本王，本王问你要什么赏赐？”
晏晏抱紧双臂，蹙着眉，显然身上吃痛。“您从慎刑司救了我，我不敢讨要赏赐。”
百里牧看在眼里，心上却有种想替她承担痛楚的错觉。“渴么，要不要喝水？”
晏晏支起身子。“王爷，这等子粗活我自己来便好。”
百里牧见她身受重伤，还要处处隐忍，不敢展露疲态，着实太过辛苦。“若是没有外人的场合，你不必如此拘礼。你受了伤，本王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晏晏有些内疚，百里牧目下对她是好的，可她却成为尉迟云臻的暗桩，不得不在他身边搜集消息，成为那个背叛者。“王爷，我……”
“怎么了？”
晏晏欲言又止，想到庞氏一脉的过去和将来，她不得不成为那个暗桩，只能咽下了她是暗桩的真相，所谓干一行爱一行，得有这个觉悟。“我……肚子饿。”
百里牧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本王还真忘了这一茬，你多久没吃饭了？”
晏晏咬了下唇，“入了慎刑司不给饭吃，横竖吃了也浪费粮食。”书屋 u.
百里牧算了下时间，道：“这是饿了一天了。”
晏晏忙不迭点头，道：“可以吞下一头牛了。”
百里牧笑道：“本王让驿站的厨子给你做头牛吃吃。”
晏晏好奇道：“驿站？”
百里牧眸光徐徐，仿似清风拂面。“本王向大江国皇帝讨要了你，如今你已身在宫外，不日便要随本王回北靖了。”
震惊、意外，但很快归于平静。
这是她与皇帝合谋的结果，一环又一环的苦肉计，赌的就是百里牧那点恻隐之心。
心中泛起了波澜，她真的要开始走进百里牧的生活了么。了解他的为人、喜好，掌握他的优势、软肋，然后向尉迟云臻禀告，以换得庞氏子孙的锦绣前程。
“王爷，您真的要带我回北靖么？”
百里牧说是，“长安城容不下你了，不如跟本王回去，届时北靖天方海阔，你若是遇上钟情可心之人，本王替你备上嫁妆送你风光出嫁。”
晏晏顺着百里牧的话茬往下说道：“您替晏晏筹谋深远，我身份低鄙，在掖庭受尽白眼，一辈子看到头，没有前景可言。跟您回了北靖，由您给我撑腰做主，即便有人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表面总归要留些脸面的，旁人亦不敢给我脸色看。”
他不过就这么顺嘴一说，没想到晏晏还真上心了，估摸着待嫁的心思迫切，他便不乐意了。“你目下不过十六，年岁尚小，过阵子本王再替你物色。”
晏晏扬起嘴角，道：“那感情好，您别忘了。”
安车过了通畅的长安大街，车夫忙着赶路便转入了小巷子，不料地上有碎石磕绊了下，车身晃了晃，车厢里燃起的油灯突然掉落，倏然之间车厢内漆黑一片。
百里牧本是不以为然，不过少了盏油灯，过会儿就到了，他懒得找人点灯了。
却不防身后被人扑过来抱住了，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除了晏晏没别人。
晏晏怕黑，尤其是在狭小的空间里，若是没有一丝光线，便会让她陷入噩梦般的回忆中。她感到呼吸微弱，好似无数鬼魅勾她魂魄，她唯有竭尽所能抓紧身边可以依靠的人。
她哭求的口吻，道：“王爷，求求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百里牧抬起手握了握晏晏的手，取笑道：“大姑娘就是脸皮薄，你喜欢本王就直说，别说让你抱一会儿了，就是让本王收了你当通房，本王也可以考虑考虑的。”
晏晏深觉扫脸，百里牧正经起来威震八方，不正经起来也是难以抵抗的，这回她算是认栽了。“王爷，您能不能把灯点上？”
“一会儿工夫便到了。”百里牧扬唇道，“若是怕黑，只管抱着本王便好，反正没人看到，本王许你大胆妄为。”
晏晏嘴唇发颤，压根儿无力反驳，她只想有一个人能够待在她身边，陪伴她抵抗陪伴了多年的心魔。
百里牧摸到她手心发寒，这才惊觉晏晏不是故意投怀送抱，而是真的怕黑。他连忙转身怀抱着晏晏，让她躲在他怀中。“别怕，本王在你身边。”
晏晏情绪不由自己控制，呜呜呜开始哭泣，百里牧抱着她，腾出一手来轻轻扶着她的脊背。“一会儿就到了，别怕。”
晏晏急迫呼喊道：“王爷，点灯！点灯！”
百里牧不敢离开她半分，一手揽着她，另一手在车厢里找火折子点燃油灯。
摸了一天光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火折子，擦了半天没有火星子。只好朗声喊停车，让车夫从车帘子处递个火折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