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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铮松开了他，却觉得有些讪讪。老九是猴精似的人物，他还能看不出端倪么，自己多半是露相了。
要是往常百里牧发现这个稀奇的事情，肯定会想办法让他丢面子，起码取笑两回也好。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心里怎么想不论，表面上一本正经，没有半分讥笑的意思。到底是蜜罐里浸润过的人，过往的锋芒都被凝固成了琥珀了。
百里牧很有发言权，诚恳道：“感情这种事不分对错，自己喜欢才是最紧要的。”
百里铮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扶起摔倒在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和老九斟满，煞有其事地碰了碰，一饮而尽。
皇帝为了恭贺九王爷大婚，特准朝野上下休沐三天，普天同庆。贺郎酒宴热闹，也很冗长，王府要摆上三天的流水席，对于吃酒的人来说，吃过之后随便找个地方躺一会儿，醒过来继续喝。
百里铮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百里辰扶着他道：“时候也不早了，六哥，我送你回去了。”
“我不回去！”
百里铮扰攘着，走起蛇行般的轨迹，百里辰只好哄着他道：“不回去，不回去，那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我要去……忘乡金梦。”话说到最后越来越轻微，犹如蚊声。“……小郎君。”
百里辰没听清，复又问了声，道：“谁？”
百里铮呜呼一声，沉甸甸的身子往下砸去，幸亏百里真眼明手快，跟百里辰合二人之力把他拉起来。
百里真问道：“从没见老六如此失态，他这是怎么了？”
百里辰摸不清头脑，挠了挠头，道：“说是要见什么君，可能是哪个姑娘的闺名吧。”
两人相视一笑，表示这个猜测靠谱。
十二月的夜入得特别快，不过须臾之间，天黑透了，九王府的天空骤然绽放出缤纷五彩的烟花，一团团，一簇簇，锦绣荣华，点亮整个寒夜，烟花散落，灰烬余韵悠长。
满园挂满了红灯笼，与天上的星河遥相呼应。百里牧穿花拂柳而去，凉风微微熏拂，怀着无比的雀跃又期待的心情，唯恐自己有半分不是最好。
他突然驻足，陆鸣跟随在其后连忙停下脚步。“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他回头，煞有其事道：“本王好不好看？”
陆鸣还当是什么紧要的问题，可这问题确实也很要紧，点头哈腰就是一通马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俊美修容，昳丽华章，您是当世第一。”
他说可以了，摆摆手让陆鸣可以走了。
推开房门，掀起金银线绣成的五福如意软帘，清冽甘香入鼻而来，气味沉沉绵绵，恍然若梦。逸云中文 .yiyuzw.
喜娘站在婚床旁，见了王爷就道喜，百里牧赏赐金角子，道：“下去吧，本王自会照料王妃的。”
喜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王爷摆明了是心急，她们要是再戳在王爷跟前就是不识时务了，估摸不是赏金角子，就该赏赐银板子了。
屋外下起了夜雪，疏疏而落，一会儿就酿成了漫天的雪势。皇室贵胄鲜少会选在寒冬娶亲，多半是春暖花开，或者夏秋荣盛之时，那时候天气爽朗，暖风怡人，可九王爷偏生与别不同，日子并非特别好，只不过他特别心急罢了。
房里燃着地龙，他怕铜盆里烧银霜炭太干，特意命人加了橘皮，空气中氤氲起淡而清冽的橘香。曾经的九王爷心中只有山川丘壑，如今却跌下神坛连鸡毛蒜皮的烧炭这等子小事都不放过。到底是爱到了骨髓处，想到的点点滴滴都是为她。
她听到他轻微的脚步声，两个人都很紧张，莫名手心攥着汗，都不是第一次了，却比第一次更紧张。
喜帕覆面，她大气不敢透，怕动静太大，吹起帕子边角，让他看了笑话去。心上惴惴的，那些情绪好似没来由地出现，又好似来得有根有据。
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彼此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泪眼婆娑，强忍着眼泪不想掉落在今宵的良辰中。
百里牧站在她跟前，定睛看着自己的美娇娘，他舍弃了今世的荣耀，还她三月安枕无忧，别问值不值得。根本就无法用值得来界定。爱她，宠她，拥她，哪怕多一天都是好的。
九王爷不承认自己紧张，但拿着挑杆的手腕子不自觉地颤了颤，挑起帕子看唇，殷红的唇色，明媚的形状，唇上有山形的轮廓，抿着唇一笑，晃到他心花荡漾。
她扬唇浅笑，覆在眼前的红云倏然一挑，盈盈笑颜堵在她眼前。
他喊了声娘子，她微微一怔，继而柔声嫣然，喊他相公。这两人分明都是看过折子戏的，才能这般对答如流。
有种过尽千帆的况味，他坐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就这么静静坐着，两人相处许久，却从未有过这般长久的沉静，谁都不愿打破琉璃般清透的氛围。
他长舒了口气，晌午还着急要占便宜，入了夜龙凤红烛摇曳华彩，浓重的洞房之夜的气氛烘托下，反而紧张局促地像个不经人事的毛头小伙子。
他喊了声晏晏，在这么耽搁下去不妥当，没见过世面似的。“我们一起喝一杯合卺酒吧。”
她颔首说好，由他牵着走下了脚踏。
烛火招摇，彼此望着对方的容颜，一刹那的一眼万年，喝下合卺酒。拿起烛台下的剪子，绞了一截各自的头发，缠上了赤红的丝线，终于大功告成了。
百里牧欣慰道：“咱们是真真正正的结发夫妻了。”
她嗯了声，嗫嚅道：“谢谢你。”
他微微蹙眉道：“大婚之夜，你谢我做什么？这话重说，我不要听这三个字，换了重说。”
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可在他灼灼的注视中，那三个字烫口似的说不出来。她故意装傻似的，道：“哪三个字，我资质愚钝，九王爷不妨挑明了提点。”
他略感失望，猜到她装傻，王妃冰雪聪明又有狠劲，拿捏起他来小菜一碟，还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所盼么。“男女相爱，不是应该说那三个字的么，互诉衷肠，你先说了，我马上也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