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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条桌上燃了两支长臂蜡烛，中间设了青铜暗纹香炉，插上了三株清香，余烟袅袅缠绕上云霄似的。
晏晏担心地乜他，讪讪道：“您莫怪，我就烧这么一回，怕以后没机会了，再不烧点钱银下去，爹娘捡不到买路钱了，疏通不了鬼差，下世投胎怕是要入猪牛道了。”
百里牧铁青的脸，内里五脏翻腾，倒不是忌讳府上明火祭祀，而是郁结压抑在心头难以抒怀。
晏晏腹诽，既然没有出声反对，就当是默许了吧，她又捏了香喃喃道：“父亲、母亲在上，不孝女张罗了一桌斋饭，请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入席。有怪莫怪，女儿着实不孝，这么多年无力供奉，今儿给你们多少些钱银，你们在地宫生活松动点，权当是女儿弥补多年来对你们的亏欠。”
香烛没来由地抖了抖，晏晏眉心一挑，又虔诚念叨起来，感天动地地一顿剖白，讲述了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困苦，听得百里牧差点老泪纵横。
三株清香犹如通灵的法器，手执清香念念有词，便如同父母在天之灵能够听到她的心里话。快烧到结尾处，她趁着还有一段香，回头看了眼夫君，转头又道：“我如今嫁了王爷，入了百里皇室的门槛。王爷待我如珠如宝，是我的良人，至于长相，清俊弘雅、隽秀高洁，人品相貌都是大拇哥上挑的，一定是你们过去替我烧得高香多了，今生才有机会入九王府做主。”
扑腾一声，身旁的蒲团震了震，晏晏还没回过神，百里牧跪在蒲团上，目光潋潋地望着长臂蜡烛，低头俯首就是三个响头，震得晏晏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她跪在百里牧身边去拉她，皇室宗亲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皇帝，可从没有哪位爷跪过丈人爹的。九王爷这出人意表的举动真真让她百感交集，若是没有刻骨的爱，怎么能纡尊降贵到这般地步。“王爷，您做什么？使不得的，快起来。”
他握住晏晏的手，挺直腰杆，诚恳道：“父亲、母亲，若是不嫌弃，小婿甘愿侍奉颐养你们，大时大节的，总短不了你们的钱银。过去是小婿不懂事，以后加倍补足，你们在地宫好吃好喝，再盖个大宅子，买上七八个仆婢护院的，过过安生日子。要是钱银不够，托梦给小婿就成，别托梦给晏晏，免得她大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托梦给小婿也是一样的，小婿转头就给你们办成。”
晏晏感动得一塌糊涂，还真没见过哪个王爷像他这般放低姿态，小婿小婿的，自谦成微末的姿态，都是为了成全她拳拳的孝心。
这头告慰完毕了，才缓缓起身，晏晏低头替他掸了掸膝上的褶皱，“才刚你可吓坏我了，青着一张脸，我当你要发作呢。”
他挨着晏晏，两人比肩蹲在蒲团上，往铜盆里烧冥币。“我不过是自责，待你不够好，连替丈人爹烧纸钱的事儿都忘了，让他们在地下过得清苦，我这脸面全无。”
太多衷情难以诉说，深深望了他一眼，他该都明白的。“您待我这般好，我拿什么来回报。”
他不敢有太长远的念想，不奢求回报，只盼着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烧完了厚厚的一沓纸钱，晏晏起身绕着条桌给每个青花瓷碗斟酒，煞有其事地倒，好似真有人坐在那里饮宴。百里牧学着她的样子，从条桌另一边斟，两人越走越近慢慢汇拢，挨到了彼此身边，相视一笑。69书包 .69shubao.
她怅然看着烛火清香，感慨着也许是唯一仅有的一次祭奠了，明年此时，怕是自己也要供奉在祭祀条桌上，不知道那时的百里牧会是如何光景。她真是舍不得他，好日子还没有过够，怎么为离别担惊受怕。
祭拜之后，晏晏陪着百里牧回房去，到底怕寒气太甚，旧病还没有好透，新病又侵入身体，到时候新旧夹缠的没个了结。
任凭她安排吩咐，在王府内务掌管上，晏晏是绝对的权威，百里牧偶尔想起过往的点滴，心较一切大抵都是注定的，她初来王府人事不懂，就抬举她当内务大总管了，估摸着府上多少下人背地里使劲编排她，一蹴而就的上位肯定是有勾搭，暗地里大搞权色交易。
他模糊地笑了下，一开始真是清清白白的，晏晏小心守着她的一亩三分地，幸亏自己用蚂蟥精神强行去爱她，这才慢慢焐热那颗冰冷又纠结的心。
情根从什么时候开始深种的？种的位置也讲究，使劲往骨头缝里种，要是拔了出来，只能血肉模糊，一气儿痛死过去了。
复又回到寝殿的千工床上，晏晏端了青菜肉糜粥给他，近来他吃得比兔子还素，可王妃大人说了，染了风寒的人吃食上清淡，他免得跟她较真，能纵着的地方，便纵着惯着。
他蹙着眉，孩子气的别过头，“这阵子清汤白菜的，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让您不好好吃药来着。”晏晏数落他，嘴角却微扬，孩子气的模样也是她独有的风光，爱情里的模样，怎么样都是美不胜收的。“您瞧瞧，今儿加了肉糜，香香咸鲜，口感绝妙，尝一口。”
百里牧垂眸看清汤寡水的粥色，其上葱花载沉载浮，三三两两点缀了肉糜子，嫌弃道：“肉糜子太少了，再多放点。”
晏晏挤兑他道：“吃这么多肉做什么，您也不长个了。”
百里牧道：“你是变着方的说我年纪大？”
“不大不大，刚刚好。”哄孩子似的口吻，调羹盛了一口粥，轻轻送气吹过，“多少喝一点吧，今儿中午吃得清淡点，晚上开荤，怎么样？”
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他高兴地抚了抚晏晏的脑袋，“那敢情好，你可不许诓我。”
晏晏哭笑不得，道：“我多早晚诓您来着，我有这胆子么，您是九王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祖上家底厚，有权有钱的大爷，我哪敢欺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