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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管家收回射出毒针的手，笑眯眯地挥手：“将下一个人证带上来。”
排在应离后头的那人抖着两条腿颤颤巍巍地上前，膝盖一软当场跪了下来。
之后的审讯都不过是走个过场，金管家也没有再刁难人。
应离还惦记着元嘉麟说的话，如今她才明白，她的幸运不是什么模糊的概念。
她之前觉得沈沉璧那群人的刺杀掩盖了自己的试探所以那就是幸运。
原来不是的，她的幸运是更具体的情况，是她被金管家的刁难，被元申屠的凝视逼迫的角落无可转圜的时候沈沉璧用自己性命作为代价将应离解决出来。
直面这样的幸运，享受这样的幸运是一件太沉重太沉重的事。
剩下的三个起事者都被收押起来，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人的宿命都只会是横死在大均府的地牢中。
随着人流离开高台广场，每个劫后余生的修真者都面色蜡黄，相互间既没有肢体接触也没有眼神交流，一个个垂着脑袋跟丧家犬似的。
应离也被罚了半年的薪饷，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过失，但是应离知道，在这看似微小的物质惩罚之上是更加残酷的精神凌迟。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应离嘴巴嗫嚅着，念了串很久没有用过的英文句子。
那种时时刻刻被权威笼罩着无处可逃的处境想来要么将人逼疯，要么将人压垮。
这时应离脑海中冒出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守在竹林外头的绿衣女，明明修为超过应离那么多，却只敢唯唯诺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但凡提到和元申屠有关的内容，整个人就和肌肉痉挛了一样止不住地颤抖。
大均府的魔气会放大修真者的性格和情绪，原本不值得一提的敬畏变成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恐惧。
而对沈沉璧等人来说，原本能够控制的恨意变成了不顾一切宁可有勇无谋也要立刻报复的深仇大恨。
怪不得要杀元申屠那么难，一个掩藏不住心思的复仇者如何敌得过老谋深算的千年狐狸？
回到冷清的小院子，绕过照壁便看到一地狼藉，每一间屋子都大门洞开，里面被翻箱倒柜，物件衣裳零零散散丢了满地。
几件沉璧姐生前最喜欢的瓷瓶也被掼在地上碎成齑粉，原本长势很不错，天天晒太阳按时浇水的绿植被禁军来来回回地踩在脚下，碾碎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应离叹了口气，走到一枚锦囊前拾起来拍了拍灰，这是应离之前分给沈沉璧的臻品灵石。
锦囊里的灵石已经没有了，想来当时就被沉璧姐分给了共同行动的战友们。
沉璧的神魂之所以原本看着比较干净是因为她才出关不久，魔气侵染不深，如今在浑浊的大均府浸淫了一个多月，沉璧的灵魂也被腐蚀了。
大均府上的魔气并没有什么确切的害处，它的功效似乎只有一个，就是放大人的欲望，膨胀到理智无法约束的程度。
沉璧原本能够潜伏得更深，像应离这样不动声色、耐心十足，但是魔气放大了她的仇恨。
应离分给沉璧的臻品灵石被她们吸收后，深重的魔气将需要缜密排布刺杀计划的心智全然蒙蔽了。
刺杀元申屠注定需要冒天大的风险，但是这个风险值得不值得，这是需要计算的。
沉璧她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是擘画了，怒火将她们彻底吞噬，终于连同她们的性命、她们的爱恨也显得恍如儿戏。
将锦囊中被卷成一团的退魔符箓摊开，沉璧姐果然没有用，她怎么会想到这张退魔符箓居然是有用的呢？
应离不能说，也不知道应该说，几番阴差阳错，沈沉璧的死终于成就了应离难得的幸运。
自己到底哪来的自信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幸运？
将退魔符箓用力攥在手里，应离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悄声呜咽，之前小院里还有生人的时候思无涯从来不出现。
如今思无涯似乎明白小院里那个生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大大方方地在小院子里盘旋了一圈，落在一株老树上嘎嘎叫了几声。
明明是欢叫自己终于能和主人待在一起了，此时听来却像是在报丧似的。
死亡是一件如此轻易就能发生的事，明离能够轻易死去，明渊能够轻易死去，沈沉璧能够轻易死去……
那元申屠又有何特殊的呢？
如果人活一世注定要完成什么天命，想来应离的天命之一就是杀死元申屠了。
大均府的魔气护佑了元申屠那么多年，多少志士仁人功亏一篑。
可应离根本视魔气为无物，连明心见性都不需要，魔气就是直接侵入应离的经脉气海那时污染神魂，都能够轻易被相王线和相王天魂驱逐出体外。
这样得天独厚的体质拿来潜伏大均府不就是天日昭昭么。
应离挥挥手将思思招过来，小乌鸦乖巧地扑腾到应离手上梳理羽毛。
除了自己外，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为沈沉璧的死哀悼，但自己连哀悼的时间都有限，只有尽早手刃歹人才能真正做到告慰亡灵。
*
不再沉沦于悲伤之中，应离将方才广场上的审讯过程重新梳理了一遍。
沈沉璧死前没说出的那个名字应离知道是谁。
除了金翡，还能是谁？
应离终于察觉到了，元申屠需要的不是蒲雅兰这个人，而是蒲雅兰的身体，就好像曾经元申屠需要的是明离的身体，而不是明离这个人。
金翡的神魂一定被元申屠用什么阴邪的方法保存了起来，天意轮回对神魂的把控似乎很严，要钻神魂邪说的空子没有点大手腕还真是搞不出来。
如今太一府事件最后的疑惑也解开了——
为什么清泉能够联想到移魂栖身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可能性，应离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人是无法联想到自己从没见识过的概念的，所以清泉一定也曾接触过类似的秘术。
清泉背后的，只有元申屠，还有陪着元申屠七百年不曾散魂的——金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