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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怀里,而后抹着眼泪撒娇。
“没事,我明天跟爸聊聊,等这次的新台风过去了,他如果硬要回去,咱就说回去之前带他转一转,什么大鹏古城啊、港澳游啊啥的,让老头高兴高兴!拖延政策——怎么样?”
“那你说吧!我怕我一开口又吵!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桂英边说边擦泪。
“你放心,我来说!再拉动咱家那两个小帮手!最近我看咱爸跟漾漾玩得很好啊!漾漾从湖南回来后挺黏他的,我估计他也舍不得孩子!”
“哎呀,别说了……”桂英又难受起来。
关灯睡下以后,致远很快起了鼾声,桂英怎么也睡不着。左转右转,断断续续不知流了多少泪。早年的怨气,她几乎快要放下了,她以为自己此生最大的心结快要解开了,她觉得自己和父亲真地要重归于好和睦相处了……偏偏这个时候,老头要走。
马桂英想不通。
黑夜里,桂英的脑海全是这些日子里老头在家的各种身影——得意地扇扇子、自嗨地哼戏、陶醉地抽烟、高傲地跟漾漾玩、幼稚地和仔仔吵架……连自己和他吵架拌嘴的回忆也一遍一遍地在头脑里播放。
的确,这一个月里有过争吵,但结果是好的,孩子们适应了他,他也适应了这个家,关键是自己——中年的马桂英几乎适应了这个在城里的在身边的老父亲。
这段时间桂英下班以后,进门来的第一件事是习惯性地朝阳台看,即便不打招呼,她只要望见那里有一个温和的苍老的如泰山一般的黑影,心里便十分安乐,甚至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往常多年的习惯——一进门先看孩子——才一个月就被他改变了。马桂英不得不承认:老头于她而言,是有影响力的,是比她觉知的更有分量的,是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忽视的。
可惜,这老头依然如当年那般倔强,即便拄起了拐杖满头白发也依然强大。他七十了她竟还有些怕他!不是怕吵怕骂,而是怕他沉默。那沉默挤得桂英不自在,那沉默令桂英有些惶恐、失落。
桂英自责,深深地自责。
怨恨的极端不是巨大的怨恨,而是愧疚——浓烈的、不可消解的愧疚。
陪着仔仔、漾漾长大,她似重历了童年,可那是别人的童年;只有当老头不经意地放起了秦腔在屋里哼唱时,她才觉自己真正回到了童年——自己的童年。哪怕和老头吵架时她也有种美丽的错觉——觉自己回到了青春!那是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人生花季。
她和老头之间的过往,无论欢喜或流泪,无论骄傲或怨恨,无论对峙或忽略,一切情感和交集,皆是独一无二地、决绝地属于自己。
舍不得老头走。这些年马桂英心里从来没这么沉重过。
粗糙又敏感的女人将湿漉漉的枕头翻了过去,在泪中继续她的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