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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散发沉香造型神秘的观音庙、残留的旧世界舞台——打麦场、脱掉绿衣露出筋骨的洋槐树、安然无恙的土黄色古老院墙、重新粉刷以后略显卑微的旧电线杆、代表着某种时间界限的路边枯草、象征着长老身份的参天枝杈、几座人去屋荒却不失礼貌和优雅的蓝灰瓦檐房、干净严密的砖房里那自由狰狞又带些可爱的猪叫声、固守着旧时代薪火灶台的邻家侧院柴火堆、穿越生死冲破滞塞的崎岖高原黄土路……包晓星好几次真想坐下来一个人静一静,吹吹包家垣上的黄土风、闻闻四方新生的小麦苗、抓把黄土扬在空中模糊掉从城市远来归乡的自己。
多年不见,乡亲已老。除了聊着他们这辈人的过去,晓星和家族亲戚之间仿佛没有其它话题了。包家垣是他们的,也是自己的。如今走在自己的村子里,长久的陌生感迫使她心中有些恐惧,这恐惧从心脏传染到了四肢及五官上。
眯眼微笑的老乡亲、邻家叔伯脚上的老布鞋、路边坑洼处的荆棘树、土墙上摇曳的狗尾草、路边一排排的巨型泡桐、不知谁家后院的玉米杆、靠在墙上早已废弃的手推车、堆放了好多年失去主人的麦杆垛、目力所及的黄天厚地纵横沟壑……如同错过了一个时代,晓星无论走到哪里禁不住地要摸一摸、捏一捏、问一问,她不过是想努力铭记眼前的一切——打麦场的边缘、夕阳下的村落、树杈里的瓦檐、心中的空旷……
下午两点,众人吃完午饭、走完亲戚,包晓星这才提出要打扫老房子。大哥拎着生锈的钥匙,领着一众人去开属于晓星自己家的老房子。因长久无人,钥匙绣了锁子也绣了,开了许久愣是开不了,待二哥提出砸锁以后大哥才放弃。砸开锁,推开门,如愿以偿——包晓星回家了。
归家人想安心地在自己的家里慢慢打扫,于是支开了堂哥堂嫂和一群晚辈们,只留小麦在身边。待大嫂给她找来两身适合打扫的旧衣服,二嫂取来她家的打扫工具,晚来多年的一场清扫这才徐徐开始。
上一代流行的对檐瓦房、高高的漏雨的屋顶、修长的长满草的院子、老式的深藏老鼠窝的泥墙砖地……在如今光鲜亮丽的包家垣上,像晓星家如此破旧的房子已经很少了。聪慧能干的小麦穿好旧衣服、戴上大帽子、围上围巾已经开始清扫了。晓星在屋里转来转去,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门前的大木桩子矮了些似也小了些,犹记得自己坐在木桩上常听妹妹稚嫩地唤她为“皇后娘娘”、“女王陛下”;西墙下的财神爷画像和牌位还在,儿时奶奶总拉着她给神明磕头;后院堆积着老式的蓝色大砖头,晓星曾用那砖头给妹妹建了一座城……客厅里摆放着明黄的大木柜子、曾芳心许她的橙红色小书架、靠背上印着老虎的竹椅子、东墙上看不清晰的日出长城图……厨房里,搭着蜘蛛网的陶罐、满是灰尘的吕勺、一层烟灰的旧窗户、磨掉棱角的大灶台、熏黑的泥土麦秆墙……这一件一件的东西,构成了晓星的家,补足了她半生缺失的记忆。
在家里转了一圈,包晓星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父母房间的那扇门。一切如旧,只是攒了十几年的尘埃。屋子的顶棚千疮百孔,恐怕连老鼠也不愿光顾这里了;南墙的椅子后面贴满了旧报纸,报纸上的黑字陈列着过去的时代;炕上北面墙贴的纸画张张残存不全,晓星伸着脖子张望——有课本里剪出来的彩色图、有塑料纸的明星画、有醒目的毕业证书……
那是父亲的毕业证书,包晓星似乎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学生包锦明,性别男,系陕··西省大·荔·县人,现年十六岁,在本校高中七二级二班学习期满,准予毕业,此证。——一九七三年一月十五日”。包晓星来回读了好几遍,读着读着竟笑了。这毕业证曾是奶奶口中十年的骄傲。
转头看见了西墙上的旧相框,她放下手里的盆子和扫帚,将相框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然后出了屋用抹布将相框玻璃上的尘土擦拭干净,最后如儿时一般坐在父母房门的门槛上,借光俯望。相框里的全家照、自己的百日照、父亲母亲的结婚照、爷爷奶奶临终前的合照、爷爷过寿的大合照、大哥结婚的现场照……
在大哥包晓权结婚的几张现场照里,包晓星看见了绕婚车提鞭炮的父亲,那时候的父亲头发浓密、面容饱满、一脸阳光和善。在其中一张结婚照的人群里晓星一眼瞄见了年约六七岁的自己,照片里的姑娘穿着红色棉袄、扎着红色头花,笑得眯起了眼,笑得叫停了时光。在边角的一张婚礼照上,包晓星吃惊地发现了穿着绿色西装正看热闹的母亲——约莫二十三四的母亲。包晓星凝视许久,整个人呆住了,望着那年轻的可怜女人自己好像失忆了一般。
照片里母亲只有上半身,模糊的影子像是假的、似的真的,久久地让她诧异。年轻女人一头黑色光亮的齐肩短发、稀疏的刘海、肉肉的脸颊、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这些年她梦里的女人好像是个假的映像,照片中年轻的母亲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