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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蟑螂,数毛衣上的条纹,数被子上的花瓣,数洗衣机转了多少下……在数数中,他渐渐安详平静。
起床和睡眠,成了钟理的克星——白天起床和凌晨入睡对他而言如坐针毡。好在数数帮他攻克,数着数着进入梦乡,数着数着睁眼看光。时间长了,他总是习惯午后起床时用一根烟的时间数烟盒上有多少个汉字或数字;习惯于凌晨三四点躺在床上数路上有几次鸣笛、几回绿灯。
人生如何走到了这步田地?
琴叶榕的庸俗、书店里的功利、大象体表褶皱的岁月、咖啡色长发中的油腻、尸体上的红唇、教堂外的肃穆、教堂内的虚伪、长椅上的绣水、丹顶鹤的优雅、野花的问候、星空的忧伤……今夜,他经历了什么。
他非得掌控一切,最后他失去了一切。他受不了一切逆反自己的,但他能反抗的逆反只有儿子的。
水母今夜在欢游,森林今晚不灭灯,酒吧宣布不停业,灯光连到日出东,今晚荆棘树邂逅了金桔树。
北风徐徐的崖边,崖边的老槐树,槐树的半截年轮,年轮上盛开的白色洋槐花,花心的小蜜蜂……草原上坐卧的麋鹿,麋鹿头上的铁树,树下的琴声,琴声中的海浪,海浪中的那双脚……被小草选中的城市,城市里的臭水河,河边的高楼,高楼顶上的双脚,脚下的千丈瀑布,瀑布下的红色喜字……今夜,他去了哪里,他看到了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他一直梳理不清他们父子间的情感,他魔怔地被愤怒操控一次次地伤害他,他内疚地被道德指责反过来一次次地讨好他弥补他。他意欲紧紧地抱他在身边,最后一次次地将他推得很远。学成一次次地宽容自己,他却天真地地将宽容看作侥幸或应该。他一直在做暴打与宽容的数学题,实际上这是一道伦理题。
孩子不爱父亲,匪夷所思。父亲暴力儿子,肆无忌惮。
这一夜,那一掌,他们父子将决裂。
周日一早七点多,医院里渐渐有了动静,晓棠出去买早餐,晓星起来给儿子盖被子。八点多医院的护士和收费人员来来往往,门诊大厅有了咨询或取号的病人,学成被吵醒了,晓棠收拾被子,晓星原本想让儿子多休息会,自己独自缴费排队让小姨陪着他吃早餐,奈何学成不愿意,妈妈一走他就哼哼,妈妈去哪儿他去哪儿。上午十点多做完各项检查后见到了耳鼻喉的另一名医生。
“这是鼓膜穿孔呀!”女医生举着片子看了半晌。
“嗯。”
放下几张检查报告后医生平静地开口:“呃……有耳聋的可能性,先开点药养一养。三天后再检查,如果自行愈合不理想的话,要考虑手术修补了。”
“三天后是下周三是吗?约您还是昨晚的刘医生?”晓星问。
“都可以。”
医生一边打字一边冲大人说:“他这耳道要清理一下,我看孩子特别紧张,从头到尾都没看我。”
“没事,我……我抱着他,他有点反抗,害怕。”
晓星抱住以后,医生准备好后刚一伸手,又被学成打了一下,如此三番,最后在晓棠的帮助下医生才小心翼翼地清理了耳中的瘀血、异物。原本三分钟的处理医生这回用了二十分钟,满身汗的医生完事后松了松身子,扔了器械,摘了手套。
“哎呀……搞得我也紧张呵呵……没事的啊!回去后不要用力擤鼻子,注意保暖避免感冒,家属不要擅自点药或者冲洗耳道什么的。”
“是是是!”
“还有,三天后一定要过来再检查,家长不要忘了哈!”女医生的声音甜美柔和,如沐春风。
“好的好的。”
医生写完单子以后将四张单子交给晓星,签字后握着笔冲大人说:“昨晚的刘医生医嘱上写着眼睛也要查一下,我也建议查。孩子右眼有点出血,要查下眼底的。”
“嗯嗯。”
“那我给你转到眼科那边好吧!”
“好,谢谢医生。”
如此,晓星拉着孩子、晓棠抱着东西离开了耳科诊室。十一点见到了眼科医生,午饭后做完了眼科检查,下午眼科医生看到检查后诊断眼底完好,确定频繁眨眼是由眼睑受外伤引起的,最后开了一管消炎药外部涂抹。
下午五点,三人坐车回到了富春小区。晓星在房间陪儿子睡觉,晓棠在厨房做晚饭。六点多孩子爷爷过来看望,大人见面无话可说,老人进了房间后学成躲在被窝里有些抗拒,不想见爷爷。老人好说歹说,见孙子还是不看见他,最后抹了几滴泪,默默地出来了。问完病情,翁媳两无一句可多聊,钟能于是开口要走。
“现在还不知道咋样,如果做手术的话,到时候我上班又照看……”包晓星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你有啥事随时说,我那边马上请假。先给娃儿把病看好,你嫑有压力,嫑有压力。”钟能出门前叮咛。
两人无言作别。
钟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