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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温桑一面。
刚一出门，她就看到温执正在门口等她，少年好似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那双眼满是血丝，写着疲惫和悔意。他一夜没睡，从警察局出来之后，他直奔夙月的住处，他知道，现在唯一能救温桑的人，就是夙月。
他站在夙月的面前，薄唇紧抿，夙月没空看他在这儿表演苦大仇深，抬脚要走，却被温执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冰凉，顿了两秒钟，他的声音沙哑，像是指甲划过砂纸：
“夙老师，你帮帮我。”温执的头低着，此时此刻，他不知道他还能找谁，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唯一能扭转局势的，就是夙月：“就算是把我姐姐跟子良哥关在一起也行。”
“温执，你应该去找言邻。”夙月挣脱开温执的手：“在这个世界，我没有权利能支配任何人。”
“求你了。”温执的话语中带着乞求。
“子良罪大恶极，你姐姐也是知错犯错。”夙月绷着一张小脸，她没法动用权力去给这对姐弟走后门，确实，如果夙月想做，就连言邻都不会说些什么，但是，身为神主手中握着的权利，是为了将坏人绳之于法，是为了让逝去的人得以安息的。
温桑杀人的本意，就是为了跟子良坐牢都在一起，若现在夙月跟言邻开了这口了，那不就是正好如了温桑的意？被杀掉的人，死时惊恐的睁大了双眼，难道不无辜吗？
真正无辜的，不是子良，不是温桑，而是那些因为别人的私欲，而被伤害的人。
“你不能让被我姐姐杀掉的人活过来吗？”这是温执最后的机会。
死而复生。
且不说我没有这项能力，就算有，我第一个想要复活的人，也远在光年之外。温执的异想天开，让夙月都觉得可笑，旁人叫一声神，她就是真的神了吗？连保护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也是嘲讽。
即使是再可怜的人，在动手之后，也变得可恨了。
夙月淡淡的看了温执一眼，告诉了他不能，便去警察局见温桑了。对面的温桑穿上宽大的蓝白相间的囚服，她的头发被简单的扎起，面容未施粉黛，眼底下的黑眼圈流露出深深的疲惫。
见到夙月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夙老师，我现在可以被你带走了吗？”温桑问。
“不能。”夙月说。
“……”这回答，显然在温桑的预料之内，她顿了一下，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卷而翘，声音很轻，也很柔和，她像是没有变过，一如夙月之前见她一样：“是我杀的人太少了。”
她像是在感叹和顿悟。
夙月抬起手，狠狠的扇了温桑一耳光，力气之大，温桑的脸颊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狱警站在一旁没有制止夙月的行为，温桑说的话，实属大逆不道，毫无人性。
“你把人当做什么了？”夙月眼里全是失望：“是你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吗？一个男人而已，你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温桑，你有你的人生，你不应该将所有的目光，都倾注在一个不属于你的男人身上。”
温桑固执的仰起头，她迎上夙月的目光：“我不是你，我身份不尊贵，我的一生从开始，就糟糕透了，对你而言，不过平平无奇甚至罪大恶极的男人，对我而言，是不能放弃的存在。”
在被亲戚拳打脚踢泄愤时，温桑把温执死死的护在怀里，她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在那时她想，要是有一个人能保护自己就好了，无论男女，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温桑可以为了他，连命都能赔上。
是子良在温桑被学生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仓皇的落荒而逃时，给她披上了外衣，让她显得不那么狼狈。大街上，路过和看过温桑的人有那么多，可愿意为温桑停留下来的，只有子良。
“你知道吃不饱，穿不暖的滋味吗？”
“你知道即使连一口饭都不敢多吃，却还要被亲戚苛责辱骂的难堪吗？”
“你有过想要讨好，却无论怎么做都不对，最后只能放弃的卑微吗？”
“你知道被嘲笑说是哈巴狗，被人把钱砸在脸上，在经历父母车祸去世的灾难后，还要被亲戚瓜分沾满父母鲜血的补偿金的无奈和绝望吗？”
“连市长都尊称月神的你，能轻而易举的说出一个男人算什么的你，连风寒都不曾受过吧。”温桑苦笑连连，她是杀人了，没错，她罪大恶极，甚至她愿意一命抵一命，但是，怎么可以说出一个男人算什么这种话？子良在温桑的记忆里，不止是轻飘飘的一个男人就能概括总结的，他立体鲜活到，要用整个人生去铭记：“我不比你，一挥手有很多东西召之即来，我有的东西很少，丢了一样，我都得去拼了命的找回。”
被逼到绝境，温桑就是凭借着子良作为信念，才活到现在的，之前，她只是没死而已。
“所以，你找回的方式，就是自甘堕落，去杀人？”夙月现在都不知道温桑的脑袋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你在动手之前，没有想过被你杀掉的人有多无辜吗？你就没有想过就算杀了人，也不可能会如你所愿，让你跟子良在一起，你——”
夙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桑打断了。
“夙月，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温桑问。
“有。”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温桑说：“在你眼里，爱是什么？包容？对错？善恶？亦或是你以为的大义灭亲，在知道对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立刻抛弃走人？像扔掉垃圾一样，扔掉那个你之前认为很爱的人。”
“你之前问过我，如果子良毁了很多人的家，让很多家庭流离失所，永远不会再团聚，让刚出生的孩子没有了爸爸，十几岁的孩子永远见不到他们的父母，他歹毒，恃强凌弱，为虎作伥，我会怎么做？”温桑看向夙月：“我现在告诉你，我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然后一起赎罪，一起忏悔，一起在良心发现时，抱着彼此成为唯一的慰藉。”
“因为我们，到死都得是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