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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琳要不要?不要我可就出完了。”
“不要。”
小车刚放下手机,王小虎脚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对四!不容易啊。”
王小虎心说自己总算是赢了一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着挠挠头:“...
他推开门的时候,琴声正从客厅飘出来。
不是录音,不是广播,也不是邻居练琴的回响??是真实的、断续的、带着试探意味的琴声。一个右手在弹《小星星》的主旋律,左手笨拙地尝试和弦转换,错音频出,节奏忽快忽慢,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兽,在木地板上跌跌撞撞。
桂嘉言愣在玄关。
那双手,是他母亲的。
她背对着门坐着,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肩胛骨微微耸起,手指每一次落下都显得格外用力,仿佛不是在弹琴,而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她的右手中指戴着一枚旧铜戒,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此刻正随着按键轻轻磕击琴盖,发出细微的“嗒”声。
“妈?”他轻声唤。
琴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转过头,眼神有些慌乱,像是被当场抓住了什么秘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您……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她低头,用袖口擦了擦琴键,声音沙哑:“就……前两天。我看你录的那个小女孩,每天四点起来练。我想着,我也能试试。”
桂嘉言喉咙一紧。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钢琴是十年前买的,一直闲置在角落,蒙着灰。他曾无数次想教她听懂一段旋律,可她总说:“我不懂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后来他不再提,琴就成了家里的摆设,像一段未完成的对话。
可现在,琴凳上放着一本翻旧了的《成人零基础钢琴入门》,书页间夹着便签纸,密密麻麻写着注音与指法提示,字迹歪斜却认真。茶几上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小星星》简谱,每个音符旁边都贴了彩色标签??C是红的,D是黄的,E是绿的……像孩子学步时的地垫。
“您为什么要练?”他问,声音很轻。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天你放那个……咳嗽的曲子给我听。我才知道,原来连咳三声也能变成音乐。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也能……发出一点声音?不一定要好听,就是……让人知道我还在这儿。”
桂嘉言闭上眼。
他忽然明白陈璇那句“最沉默的人,往往就住在我们家里”是什么意思。
母亲一生都在回避声音。年轻时在纺织厂做质检员,耳朵长期浸泡在机器轰鸣中,四十岁就出现了听力衰退。后来下岗,靠缝补衣物维持生计,整天戴着耳塞防止噪音损伤。他对声音的痴迷,在她眼里曾是“不务正业”。可如今,这个最抗拒声音的女人,却偷偷坐到了钢琴前,用颤抖的手指敲出人生第一串音符。
“您知道吗?”他睁开眼,握住她的手,“您刚才弹的那个升F,偏高了两个音分。但特别美??因为它不像标准音,它有自己的心跳。”
她怔了一下,眼角泛起细纹。
“就像周小满一样。”他继续说,“她妈妈戴耳机不是为了逃开琴声,而是为了保护自己还能听见女儿的努力。您现在这样,也是在告诉我:您愿意试着听我了,对不对?”
她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把左手放在琴键上,重新按下中央C。
这一次,她没有看谱。
一个音,接着一个音,缓慢而坚定地爬行。错了就停下来,数拍子,再试一次。桂嘉言没有纠正,也没有鼓掌,只是坐在她身旁,听着这迟来了三十年的对话,一点点从黑白键之间流淌出来。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远处供热站的方向传来低沉的嗡鸣,那是老李负责维护的主泵正在换季调试。震动顺着地基传入楼体,轻微却持续,如同大地的脉搏。
他忽然起身,从工作室拿来录音笔,架在钢琴上方。
“妈,我能录下来吗?”
她犹豫片刻,终于点了头。
录音笔红灯亮起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弹一首从未学过的曲子??《欢乐颂》的简化版。右手勉强跟上旋律,左手几乎只能打出单音节拍,中途有三次彻底卡住,但她每次都重来,从头开始。
桂嘉言闭目聆听。在他耳中,这段演奏早已超越技术范畴。每一个错音都像一句迟来的道歉,每一处停顿都是未说出口的爱。他仿佛看见年轻的她抱着襁褓中的自己,在深夜哼唱摇篮曲;看见她在暴雨天骑车去学校接忘带伞的他,裤脚沾满泥水;看见他第一次获奖归来,她躲在厨房切菜,刀声掩盖了眼角的泪光。
这首《欢乐颂》不属于贝多芬,也不属于任何音乐厅。它是属于一个普通女人的生命回响??微弱、破碎,却无比真实。
弹完最后一个音,她瘫坐在琴凳上,喘着气,额头沁出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