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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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内,空气安静了会儿。
    欧阳戎听到胸膛处传来少女埋脸的娇憨鼻音:
    “阿兄,其、其实阿青也不怎么怕打雷的,只是那个梦……那个梦……它们是一起来的,阿青都不知道,是噩梦吓醒的,还是雷声吓醒的...
    林泽站在忆廊的台阶上,望着孩子们在清水池边反复练习。他们的动作还很生涩,有人低头看水时太过专注,竟被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有个小女孩总是忍不住笑出声,因为她发现水里的自己歪着头,像极了去年春天那只偷吃桃子的老猫。容真蹲在一旁轻声指导:“别怕波纹,它也是你的一部分。”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次俯身,这一次她没有躲开晃动的倒影,而是伸手轻轻触了水面,涟漪荡开,脸也碎了,又慢慢聚拢。
    林泽忽然想起小时候村口那口老井。每逢旱季,井水干涸,大人便让孩子趴着往里瞧,说能看见“地心的秘密”。他记得自己曾盯着幽深的水面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眼花,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从底下缓缓浮起,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那时他不懂,现在才明白??人最怕的不是看不见真相,而是看见了却不认得那是自己。
    墨言走来,肩上披着北境风雪留下的霜色。“昨夜我巡驿时遇到个逃出来的文书官,”他说,“他在‘疗愈中心’负责编纂新版《盛世志》,里面把近三年的饥荒写成了‘全民节食修行运动’。”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残页,纸已泛黄,边角焦黑,显然是从火中抢出的。“这一页原是要删掉的,记录了一场暴动:三百名被强制服用悦忆剂的矿工,在失去痛觉后仍因集体梦游而砸毁药房。他们醒来后不记得做过什么,只记得梦见母亲在哭。”
    林泽接过残页,指尖抚过一行小字:“他们问我为何反抗?我说,因为我的骨头还记得疼。”他闭了闭眼,将纸递给容真。“这不是第一次了。”她说,“我们收治的许多患者,身体会自发排斥药物??哪怕记忆被改写,肌肉记忆、创伤反应、夜间惊厥……都在替他们说话。”白凌这时也到了,手中拿着刚收到的密信:“南方三镇开始出现‘反向美化’现象。有人故意夸大痛苦,声称自己遭受过根本不存在的迫害,只为获得反驯化驿站的庇护。”
    林泽沉默片刻,道:“真实一旦成为身份标签,就会变成新的表演。”他望向远处正在整理书架的年轻人,那些曾是美化工程执行者的后代,如今自愿前来誊抄《试错录》。“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学会了用‘坦白’来换取道德优越感。说自己曾举报邻居,说自己曾为升职踩踏同僚,说得越多,越像在完成某种赎罪仪式。”他摇头,“可真正的觉醒,不是把罪挂在嘴边,而是看清自己为何曾经需要那个谎言。”
    当天夜里,林泽独自走进静默屋。墙上那句话依旧安静地存在着:“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在这里,真实地感受。”他盘膝坐下,点燃一支无香之烛。烛光微弱,映得字迹忽明忽暗,仿佛也在呼吸。他想起归梦城那位绝食少女刻在墙上的母亲遗言:“别忘了我疼的时候,叫的是你的名字。”据说她每天只喝一口水,靠回忆维持生命。狱卒起初嘲笑她,后来有人开始悄悄带笔和纸进去,让她继续写。再后来,整面牢墙都被写满,连天花板也不放过。守卫换班时,竟有人低声背诵那些句子。
    第三日清晨,林泽走出静默屋,召集众人于醒心台下。这次他没有宣布新行动,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很多年前,我家乡闹瘟疫。官府说是‘天罚’,要百姓跪拜祈福。可我娘不信。她是个接生婆,见过太多人在高烧中死去。她说,病就是病,不是神怒。于是她偷偷煮草药分给邻里。后来被人告发,抓去游街。那天特别冷,她穿着单衣,一路咳血。围观的人没人说话,直到她经过一家门前,那户人家的孩子突然喊了一声‘娘’??原来那孩子出生时差点夭折,是我娘救的。那一声唤完,整条街的人都低下了头。没人动手,但也没人再看官差一眼。”
    林泽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我娘最后死在牢里。可我知道,那一声‘娘’,比任何檄文都有力。因为它不是号召,不是控诉,只是一个孩子本能的回应。真实的力量,从来不在宏大叙事里,而在这些细小的、无法伪装的瞬间。”
    会议结束后,有人提议将这个故事收入《人间证词》。林泽摇头:“不用写下来。让它留在你们心里就好。当你们怀疑自己是否值得坚持时,就想想那个孩子喊出‘娘’的那一秒。”
    几日后,桃树坡迎来一场意外的访客??朝廷派来的使者,带着赦令与厚礼。名义上是“安抚民心”,实则是招安。使者宣读诏书,称只要林泽等人停止传播“偏激言论”,便可入京授职,享三品待遇,子孙免试入仕。若执迷不悟,则全国通缉,株连九族。
    林泽听完,只问了一句:“你们可知道,为什么越是在太平盛世,越要小心那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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