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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狗男女反控胳膊,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王满银被吓得面如土色,连声求饶;那个“南洋女人”更是尖声挣扎,嘴里叽里呱啦的喊着谁也听不懂的粤语。
八十年代的黄土高原,道德风尚仍如冻土般坚硬。莫说王满银这般明目张胆将野女人领回自家炕头,便是城里青年男女在舞厅里摆着跳交际舞,若是被哪个积极分子看到,转眼就能变成班房的罪证。
那时节城里有个风头正劲的男演员,演的电影刚得了文化部优秀青年创作奖,要知道,这奖自打新中国成立统共才颁发过两回,足可见其含金量。
那后生长的剑眉星目,本是前途似锦的人物。偏生某个深夜,他与几个朋友在家中拉着窗帘跳贴面舞,被邻居隔着窗缝瞧见了。
不出三日,这年轻后生便成了万人唾弃的“大流氓”,被判了四年牢狱。好好一个金凤凰,转眼就成了落毛鸡。
如今,王满银这般作为,简直是将众人的脸面踩在地上碾。莫说孙兰花这般苦主,亲自告到公社,便是罐子村,便是哪个老汉看不顺眼,往公社递张状纸也够他喝一壶的。
这个二流子倒好,非但不藏着掖着,反倒像得了状元游街似的,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村人都来瞧他的“南洋女人”。
刘根民带着民兵闯进院门时,王满银正端着碗糊糊粥给那女人喂饭,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容。在瞧见民兵手里的麻绳,他手里的粗瓷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黄澄澄的糊糊粥溅了那女人一裤脚。
“捆上!”
刘根民一声令下,几个壮士后生如狼似虎地扑上来。“那南洋女人”尖叫着往外冲,毕竟这些年投机倒把都有经验了,结果却被一个民兵一把扯住烫卷的头发,疼得她叽里咕噜的乱骂。
有个后生嫌他吵闹,顺手抓了块抹布塞进她嘴里,那抹布上还沾着昨天宰鸡时留下的血沫子。
王满银被反剪双手捆成了个粽子,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兰花呢?兰花,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呀,你男人要被抓走了!”
王满银这时候倒想起他的憨婆娘了,可惜他的那个憨婆娘此刻正揣着耗子药,在结冰的东拉河畔徘徊,河面的冰裂开细纹,像极了她当年嫁过来时,王满银给她扯了那块红盖头。
村里人挤在院墙外看热闹,有个婆姨突然啐了一口,大声道:
“该,让他不要脸的瞎得瑟!”
这句话像是颗火星子,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唾沫星子。唯有老支书蹲在磨盘上闷头抽烟,烟雾缭绕中想起王满银他爹临终前的托付,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孙少平拎着扁担冲进王满银家那孔破窑洞时,只看见一片狼藉。炕上的被褥凌乱地堆着,地上还散落着几颗未拆的奶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刺鼻的香水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令人作呕。
“姐!姐!”少平的声音在空荡的窑洞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正心急如焚,隔壁的张老汉闻声探进头来,见状叹了口气:“是少平啊...别找了,你姐夫和那女人,一早让公社的民兵捆走了!”
可孙少平这时候哪还顾得上理会这些。他的目光扫过炕头那个空了一半的壁橱,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大姐常放重要物的地方。”张伯,可见着我大姐了?”
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人说看见兰花往东头去了,有人说像是往西边走了。正当少平急得要发病时,一个在河边洗衣服回来的妇人突然想起什么,拍着大腿说:“我瞧见兰花往河湾那边去了!一个人,低着头,走得
可慢...”
“什么时候的事?”少平一把抓住妇人的胳膊。
“得有个把时辰了...”
孙少平心里一惊,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他想起大姐平日里温柔却倔强的性子,想起她这些年在王满银身上受的委屈,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
“坏了!”他扔下扁担,像头发疯的豹子般冲出窑洞,跌跌撞撞地朝着河湾方向跑去。
村里的乡亲们见状,也都慌了神。孙兰花平日里待人厚道,谁家有个难处她都愿意搭把手。如今见她遭此大难,众人哪能坐视不管?
“快!都去找找!”张老汉一跺脚,率先跟了上去。
于是,罐子村的男男女女,老的少的,自发地组成了一支搜寻的队伍。人们沿着村道呼喊着:“兰花??”“孙家妹子??”,惊起了河滩上一群觅食的麻雀。
初春的河湾还是一片萧索。解冻不久的东拉河水泛着浑浊的土黄色,冷冷地流淌着。岸边的柳树刚刚抽出嫩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孙少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河滩上奔跑,尖锐的碎石硌得脚生疼,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河面,生怕在那浑浊的流水中看到最不愿看到的景象。
“大姐??!”他的喊声在空旷的河湾里回荡,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