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凝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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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着麻绳的烂布鞋,郑重其事地穿上了田福堂送他的那双半新黄胶鞋,这双鞋在此刻更像是一种“出征”的仪式感。
    他踮着脚,扯着嗓子对围拢过来的十几个年轻后生吼着,唾沫星子混着柴油味喷溅:
    “全都都听清楚了!待会儿跟海民的拖拉机走!家伙事儿都带利索了!铁锹!锻头!到了地方,看少安指挥!手要快!脚要稳!豁开就走!别恋战!听见没?”
    这十几个后生,个个都是村里拔尖的壮劳力。金家的金成、田家的田平娃,甚至还有孙家本族的两个愣头青....……
    此刻他们腰杆挺得笔直,拳头紧握,脸上混杂着紧张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亢奋。什么一队二队的隔阂,什么田金孙的旧怨,都被?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只有一个名字,双水村的敢死队!为了那口活命的水,为了身后哭嚎的婆姨娃娃和枯焦的土地,他们愿意豁出命去拼!
    与此同时,在村前通往米家镇方向的东拉河旧河床旁,几十盏马灯、手电筒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摇曳晃动,如同坠落的星辰。
    金俊山??这个平日里以稳重圆滑著称的副支书兼大队长,此刻也褪去了所有的犹豫和权衡。他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地上,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加高!使劲加高!把梁给老子结实了!水要是来了,一滴都不能让它跑了!”
    在他周围,是黑压压一片埋头苦干的人群。老人、妇女、半大的孩子......几乎所有能喘气,能动弹的人都来了。
    铁锹铲土的沙沙声,石块碰撞的闷响,粗重的喘息,交织成一曲沉重而充满力量的劳动号子。金波他妈和一群婆姨挤在一起,正用破脸盆吃力地传递着河滩上的湿泥,汗水顺着她花白的鬓角往下淌,她却浑然不觉。
    就连平日里疯疯癫癫,只知道念叨“世事要变了”的“半脑壳”田二,也不知何时挤到了人群边缘。他并不干活,只是咧着嘴,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那些晃动的灯火和攒动的人影,嘴里依旧念念有词,只是那声音被淹没在更大
    的喧嚣中,无人听清。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泥土的腥气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亢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却又奇异地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属于集体的激动。有说有笑?是的,但那笑声是紧绷的,是带着豁出去的狠劲的。
    他们在谈论即将到来的水,谈论豁的细节,谈论石圪节村的霸道,言语间充满了同仇敌忾。这一刻,双水村的心脏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为了那渺茫的一线生机,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地搏动着。
    就在这片沸腾混乱、群情激昂的景象边缘,远离大队部院子和东拉河工地的暗影里,金俊武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
    他并没有加入任何一处,只是远远地站着,双手找在袖子里,捏着他那根没点燃的旱烟袋。昏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睛,如同深潭,映照着远处工地上跳动的灯火,也映照着这混乱中透出的、双水村
    人绝境求生的孤勇。
    他像一位冷静的棋手,看着棋子按照他预判的路线在移动。孙少安这步险棋已经落下,而整个双水村,都已押上了全部赌注。风,呜咽着掠过他粗糙的脸颊,带来远方石圪节村方向更深沉的黑暗。
    拖拉机在石圪节村外一里多地的公路上熄了火,死寂瞬间吞没了引擎的轰鸣。浓重的夜色像墨汁般泼洒下来,将水坝、河岸、远处的村庄轮廓都涂抹得模糊不清。
    只有近处,借着微弱的星光,能看到坝梁那巨大的、沉默的黑色剪影,以及后隐约反射着天光,令人心头发颤的、满满当当的一汪死水,那是双水村人垂涎欲滴的救命源泉。
    罐子村的方向一片漆黑,连狗吠声都听不见,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小撮人和这蓄满了生机与危机的庞然大物。然而,这种死寂非但没带来安宁,反而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孙少安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手心全是冷汗。他强迫自己镇定,在驾驶楼里探出头,压低声音急促地命令:
    “都别动!等海民调头!”
    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田海民的手也有些抖,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拖拉机,小心翼翼地在这狭窄的坝梁公路上操作。
    轮胎碾过砂石的声音在夜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在众人的神经上。终于,车头调转,再次对准了来时的方向。
    “海民哥,你守着车!千万别熄火!”
    孙少安跳出驾驶楼,声音绷得紧紧的:
    “我们一上来,立马就走!听见动静不对,你就按喇叭!”
    田海民重重点头,脸色发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他成了这条唯一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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