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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一朝罢免,心中实在委屈。」
    朱翊钧轻轻嗯了一声:「所以朕方才便认可了卿的功绩,无论进爵,还是国史,都会为卿论功行赏,只是朕失了信任,才特意来请殷卿届时功成身退。」
    殷士儋仍不罢休:「臣从未分投下注,无端失了圣心,臣尤其不服。」
    朱翊钧啧了一声,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朕换个说辞,卿乃是作壁上观。」
    殷士儋沉默片刻,艰难开口:「清丈本就并非臣的本分。」
    朱翊钧微微一哂:「信任殷卿,也不是朕这个皇帝的本分;届时的票务,也不该是盐政衙门的本分。」
    随着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房间中随行的近臣们,目光也跟着在殷士儋与皇帝身上来回逡巡。
    这一幕着实奇怪。
    预想中皇帝勃然大怒,殷士儋九族株连的情况并未出现,甚至就着这个话题奏对上了。
    这也就罢了,皇帝与大臣之间,哪次说话不是云遮雾绕?如今竟然说得这般毫无矫饰,如此直抒胸臆。
    殷士儋毫不掩饰心中委屈,皇帝也再三表达不再信任——活似那和离的夫妻,为了谁是谁非僵持不下。
    门口站岗的近卫统领骆思恭眉头紧锁,殷士儋身后看顾的锦衣指挥佥事蒋克谦若有所思,皇帝身侧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面无表情。
    于慎行与李长春对视一眼,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户部早就意欲收归盐政与票务大权,又恐殷士儋意气用事,蓄谋坏事,这才酝酿许久,引而不发。
    如今皇帝趁着南巡,先是微服召见,再当面直言不讳,其目的本就在于直面殷士儋的不满。
    殷士儋显然第一时间便读懂了皇帝的意思!
    既然皇帝抱着这种打算当面诘问,那殷士儋必然要倒一倒苦水,说一说委屈——辩论对错也好,摆出条件也罢,总归是今日特许,过时不候。
    相反,殷士儋若是在这种时候隐忍受侮,风平浪静,那才真是取死有道!
    不过,虽说是皇权特许的怨怼,但这种境况下,也很难不真情流露。
    「八年前微臣得陛下诏复,临危受下整顿盐务的职司,难道微臣彼时也不得陛下信任麽?」
    殷士儋猛然抬起头,动摇脱落成榫卯结构的牙齿,被咬得隐隐有间隙配合的趋势,瞪大的瞳孔透过微红的眼眶,直勾勾看向皇帝。
    与张居正丶高仪这些人不一样,他殷士儋可不是靠着东宫旧臣的恩宠得势。
    当初因材而用,如今以信而罢,到底是因为他的年老材朽,还是皇帝日渐多疑?
    在场之人都能看出殷士儋此时此刻表露出的踉跄悲情,多少有些共鸣。
    饶是奔着做政治交换而来的朱翊钧,此刻也不由生出一丝恻隐之情。
    朱翊钧思索良久,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跪伏在地的殷士儋面前:「殷卿既然将委屈说到这个地步,朕也与殷卿说说朕的难处。」
    「既不是用够了殷卿的才能,由得户部摘桃,也不是朕在皇位上坐久了,变得薄情寡恩。」
    说着,伸出双手,轻轻将殷士儋扶了起来。
    「无非是身不由己而已。」
    朱翊钧一边将殷士儋扶到椅子上,一边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殷士儋,又指了指自己:「你身不由,我也身不由己,所以你我君臣,只能分道扬镳。」
    殷士儋面圣匆忙,来不及穿戴护膝,跪久了毕竟腿部酸麻,被皇帝扶着,一屁股便坐到了椅子上。
    听了皇帝这番言语,张嘴欲言。
    朱翊钧摆了摆手,打断了殷士儋,自顾自继续说道:「就拿济宁这滩浅水来说。」
    「王杲丶路迎两家于卿有传道之恩,吴岳是卿当年朝中乡党,郭朝宾是你家姻亲,文廷赞以师侍卿……数不胜数。」
    「小小的盐政衙门,其内挤满了这些州内世家的旁支远亲,赘婿庶子,彼辈恨不得连村里的狗都塞到盐政衙门来看门。」
    「与这些虫豸厮混,殷卿安能做得纯臣?」
    文廷赞所在的文家,乃是昭勇将军文士安传下来的世家,三世孙于成化十年升济南卫指挥使,四世孙降叙济宁卫指挥同知,往后便一直世袭济宁卫指挥使。
    王杲丶路迎丶吴岳丶郭朝宾,则是嘉靖丶隆庆以来的四位尚书,也垒筑起了济宁豪族里四根最高的阀阅。
    当然,此外还有无需多言的济宁州知州署曲阜县事孔弘复,佐官颜孟两姓,等等等等。
    中枢挂名的大人物,在地方上自然贵不可言,济宁州的胥吏小官,多年来都是在这些门阀之间流转。
    这些都是济宁坊间广为人知的消息,连道旁稚童都能听说过一二——毕竟百姓最爱传权贵们的顺口溜,什么小县不大四尚书,什麽一片云两朵花,反攻倒算十八家之类的,历代皆如此。
    总而言之,当年殷士儋短短时间便在济宁州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