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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宫门,雍王府众人分乘两辆马车。
    世子妃上车后便始终沉着脸,连车中炭盆的暖意也没让她的指尖回暖。
    世子察觉异样,伸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从方才起你就不对劲。”
    他语气带着安抚,“放心,有父王在,凌阳长公主再骄纵,也不敢对我们如何。”
    世子妃摇了摇头,眼神复杂:“我总觉得她最后那句话——‘储君不能受污名拖累’,是在暗指常宁郡主。”
    “郡主?”世子皱眉,声音低了几分。
    他知道妻子说的是,常宁昭懿郡主。
    本朝县主乡主册封多人,郡主却只有一人。
    常宁郡主在入京前就饱受争议。
    朝中武将对她以女子之身,攻入魏国国境之事物议沸然。
    后来,京中盛传她克亲克长,害得祖母生不如死。
    接着又在及笄礼上闹出先被祖父污蔑通敌,后来反告祖父贪墨军饷一事。
    而今年年中,陛下抛下所有武将不用,让她一个女流之辈前去北地收服叛军,事后对她的争议达到了顶峰。
    虽然铜雀台数次为她正名。
    但女子身受争议,本身就会影响名声。
    更何况,她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借端王一事,把自己整个母族推入死地。
    这世道最容不得一个女子如此锋利。
    雍王曾在家中盛赞她有勇有谋。
    但那也是因为,郡主所做之事与雍王府利益无关,且她的及笄礼,陛下还命雍王世子妃为她做正宾。
    可在外界看来,尤其是那些武将和世家权贵。
    郡主所为不守妇道、不孝不悌、无情无义……
    可不就是“满身污名”吗?
    世子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世子妃见状就要起身:“不行,我要将此事告知郡主……”
    “急什么!”世子一把将她按回座位,“今儿是除夕,长公主即便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急在这一时。”
    他又说:“你毕竟是长辈,年关急吼吼跑去晚辈家里成什么样子?等过几日,皇长子夫妻入府拜年时,再说不迟。”
    ……
    另一辆马车中,凌阳长公主半倚在车厢内,神情恹恹。
    赵宝珠剥了一个橘子,捧到她面前:“家宴酒席太腻,母亲尝尝这个解一解。”
    长公主接过橘子,淡淡笑着,眼底却有难掩的寂寞:“往年这时候,我们都在端王府守岁,十几年的习惯了……他家的梅花酿是你端王舅舅亲手酿的,最是解腻,如今——没有了。”
    赵宝珠微微一颤,垂眸不语。
    “怎么?连你也开始忌讳了吗?连与母亲说一说你端王舅舅都不成了?”长公主冷了脸。
    “女儿不敢,只是恐传到陛下耳中,徒生纷扰。”赵宝珠说。
    “是啊!你端王舅舅在皇帝眼中,是乱臣贼子呢!”长公主微微一笑,“我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可终究还是逃不过皇家手足相残的夙命。”
    赵宝珠脸色更白,她压低了声音:“母亲,端王舅舅那是谋反……”
    “所以他死有余辜是吗?”长公主的声音陡然提高,“他谋反也该是由皇兄来杀他,那孟瑶是个什么东西,她竟敢杀了端王!她的脚下踩着我皇兄尸骨,竟还妄想做太子妃,简直就是做梦!”
    橘瓣在她掌中被掐碎,汁液顺着指缝淌下。
    赵宝珠悚然一惊,不敢再言。
    ……
    孟瑶连打了两个喷嚏。
    楚墨渊皱眉。
    他不动声色的将马车中的暖炉,向她身侧推了推:“可是早上被裴二吵醒,起得太早着了凉?”
    想起裴清舒一早赶过来给孟瑶庆生,他就烦心不已。
    他本想赶着做第一个对阿瑶说生辰快乐的人。
    在琅玕\居外面守了许久,不舍得让人吵醒她。
    结果却被裴二捷足先登!
    且除夕本就事多,他直到现在才寻到机会与她独处。
    “不关清舒的事。”孟瑶说。
    楚墨渊一听,愈加不满。“你早上赶着见她,并未着厚衫。”
    孟瑶怔了怔,抬眸看他:“殿下早上看见我了?”
    眼前少女疑惑的望着他,楚墨渊不由自主想起她伸出小舌舔奶油的样子。
    喉结不由自主的滑了两下,瓮声瓮气的“嗯”了声。
    接着说:“这几日寒气重,染了风寒不易好。”
    孟瑶却不觉得冷,更是对方才的喷嚏不以为意:“大过年的,殿下就盼我点好吧。”
    她眯了眯眼:“说不定……是有人恨我,在背后骂我呢。”
    楚墨渊:……
    马车摇晃了两下。
    路面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平整。
    孟瑶眯了眯眼。
    毓德坊就在皇宫不远处,按理说此刻已经到了。
    京中除了皇宫,唯有毓德坊内的道路最为平整,怎么会……
    孟瑶看向楚墨渊:“我们难道不是回府?”
    楚墨渊眸色含笑:“阿瑶这才发现不对?看来警惕性差了。”
    孟瑶白了他一眼,几乎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和你——”
    话到一半,她意识到什么,咳了一声掩饰:“还不是因为大过年的,无人敢在宫门前动手!”
    楚墨渊笑而不语。
    他有的是耐心,来日方长!
    孟瑶被他瞧的不自在,伸手推开车窗,外面一片苍茫。
    灯火一点点被甩在身后。
    此时城门已经落锁,他们定然不是去往城外。
    只剩一处。
    孟瑶眯起眼:“这是去清潭的路?”
    楚墨渊轻轻点头。
    “半夜去清潭做什么?”
    清潭是京中最大的一处园林,每逢年节最为热闹。
    往年的冬日宴和花朝节,孟瑶也来过几次。
    可如今已是深夜。
    即使风景再好,也看不见。
    楚墨渊笑着说:“想和阿瑶一同守岁。”
    他没有过多解释和修饰。
    只是那目光中溢出的缱绻,让孟瑶突然有些拘束起来。
    ……
    “殿下,清潭到了。”马车停下。
    楚墨渊取出一只小暖炉塞到她手中,又细细为她理好斗篷的风毛。
    他在孟瑶面前,一贯慵懒。
    像今日这般细致妥帖,倒是罕见。
    修长的手指为她系好斗篷带子。
    “走吧,去看看覆满白雪的清潭,今晚是何种风貌。”他发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