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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茫得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怀念,忽然化作飞溅十里高空的银色喷泉。
他不想醒。真不愿意醒。
梁佑梓脸色铁青地睁眼,首先闻到的便是让他紧张得想吐的医院味,混合了消毒水丶药物和忧愁的气味。天花板惨幽幽的,灯管散射冰冷的丶毫无生气的光。手臂上插着针头,冰凉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流进血管。没有淡蓝色的窗帘,没有Diptyque圣日尔曼大道34号扩香精的香味。当然,那个戴着口罩,眼里盛满担忧的严昭也不在旁边。
一名实习护生走了进来,见他醒了,用稚嫩的语气说:「梁先生醒了?您因为过劳发烧昏倒在产房,睡了很久。不过没事了,烧已经退了。其实以往也有很多新手爸爸见血在产房晕倒,您已经够厉害啦。」
新手爸爸。这四个字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脏。
梁佑梓张了张嘴,还没缓过神。他想起雅心,想起刚出生的婴孩,想起自己在产房里扮演的角色。一切都是假的,连新手爸爸的身份都是假的。
「对了,」护生像是想起了什麽,补充道:「您太太交代我一定要跟你说,一起送来的那位严先生,他很幸运,幸好你们一发现就自行送医,如果等救护车去接可能就来不及了!装置植入式心脏整流去颤器(ICD)的手术非常成功,他已经脱离险境,转到普通病房了。」
脱离险境了。
这几个字在梁佑梓的脑海里回响。梁佑梓将脸转向无人的一侧。眼角有湿润的东西滑落。旖旎而暴虐的梦境,被现实一晒,蒸发得无影无踪。徒留被欲望与思念掏空的丶疲惫不堪的躯壳。在他耽溺於虚假的高潮时,严昭在另一个房间,为自己的生命,进行一场真实的丶没有退路的战斗。他庆幸严昭是胜利者。
所有意义上的胜利者。
留下刮痕的人。
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就不仅是一层口罩的距离。隔着的是整个婚姻制度,以及梁佑梓的良心。梁佑梓知道,当严昭康复出院後,他们会开始拼命忙碌,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他将继续扮演称职的,永远站在一旁的支援者,看着严昭和雅心一起照顾他们的孩子,组成模范家庭。他会真诚祝福他们,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提供帮助,如果他够厉害,真的够厉害,他还会假装自己很快乐。
但在独自入睡的时候,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他肯定会想起戴着口罩的严昭,想起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那双曾经在会议桌下轻触的手。那将是他仅有的慰藉,也是他最大的痛苦。
窗外暗了,树影透过窗框斜映进来,在病房墙壁投下斑驳的灰线。梁佑梓躺在那里,看着灰线慢慢稀薄,慢慢消失,化为夜色。就像他对严昭的爱一样,只能用光阴来稀释,看看最後能不能什麽都不剩。
那麽多年了,他已经流空了。
灵魂里没有什麽能再压榨出来了。
在独自一人的病房里,梁佑梓为自己的爱情举行了一场无声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