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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最惦记的就是老家那几间屋。她说,哪怕只剩一面墙,也是你爹睡过的地方。”
马寻坐在床边,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忽然道:“你说,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什么?”
“辞官,避祸,处处小心……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曹氏停下动作,转身看他,目光温柔而坚定:“你不是懦弱,是清醒。我们马家出身寒微,能有今日,全靠你步步如履薄冰。若换了别人,早被卷进哪场风波里去了。你护住了这个家,也护住了娘的心愿。”
马寻闭目长叹,良久才道:“只盼这一生,能平平安安送走父母,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便足矣。”
三日后,马寻率家人启程回泗县。一路车马颠簸,越往南行,山野渐绿,民风淳朴。抵达当日,村口早已聚满乡亲,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族老带领子弟跪迎于道旁,高呼“国舅爷回乡”。
马寻下舆,一一扶起,连声道:“不必多礼,我仍是马家子孙。”
老宅经修缮后焕然一新,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却不张扬。正堂中央供奉着马氏先祖牌位,香火缭绕。马寻焚香叩拜,泪湿衣襟。
“爹,娘,儿子回来了。”他低声呢喃,“宅子修好了,家也安稳了。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
祭礼过后,马寻走访邻里,慰问孤寡,又捐资修桥铺路,设义学教化子弟。乡人感念不已,纷纷称颂“马家出了个好国舅”。
某日午后,他独坐院中槐树下读书,忽有孩童跑来:“舅公!外头有个叫花子说要见您,不肯走。”
马寻抬眼,示意带进来。片刻后,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丐被引入,满脸污垢,却眼神清明。
“你是何人?”马寻问道。
老丐扑通跪下,颤声道:“国舅爷……小人是陈?的乳母,从凤阳逃出来的。”
马寻心头一震,立即屏退左右。
“陈?如何了?”
“死了。”老丐哽咽,“前月狱中暴毙,说是自缢,可他颈上分明有勒痕!他临死前托我带话给您??‘幕后另有其人,胡党未灭,根在淮西’。”
马寻瞳孔骤缩。胡惟庸虽死,但其势力盘根错节,尤以淮西旧将为核心。难道皇帝清洗之余,仍有漏网之鱼?还是……有人借胡党之名,行夺权之实?
“你还知道什么?”
“陈?曾抄录一份名单,藏在他妹妹嫁妆箱底。小人趁乱取出,一路乞讨至此。”老丐从怀中掏出一块油纸包,双手奉上。
马寻接过,层层打开,只见一张泛黄纸页上列着数十人名,除部分胡党旧属外,竟赫然有三位现任都督同知、两位布政使,甚至还有两名太子身边讲官!更令人震惊的是,末尾一行小字写着:“甲辰年起兵,先取金陵,立少主。”
“少主?”马寻喃喃,“莫非是指秦王或晋王?”
老丐摇头:“小人不知。但陈?说过,这些人表面上忠于陛下,实则暗结私盟,只待时机成熟,便举兵逼宫,另立新君。”
马寻背脊发凉。这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阴谋!而自己此前查案,竟只是掀开了冰山一角。
他当即命人秘密安置老丐,严禁泄露其存在。当夜,他独坐灯下,反复研读名单,试图找出关联。忽然注意到,所有涉案之人,皆曾在洪武三年随徐达北征,隶属同一营帐。而彼时统军副将,正是如今赋闲在家的颍国公傅友德!
“傅友德……”马寻眉头紧锁。此人战功赫赫,性情刚烈,近年屡因直言触怒皇帝,已被削去兵权。若他真有异心,绝非善类。
但证据不足,贸然上报,反遭反噬。若置之不理,则社稷危矣。
次日清晨,马寻借口巡视祖坟,独自登上村后青山。行至半山腰一处荒庙,他停下脚步,对着空荡庙宇低语:“我知道你在。”
片刻后,一道黑影从梁上跃下,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大人。”
此人乃马寻暗中培养的密探,代号“影七”,专司监察勋贵动向。
“查一个人。”马寻递过名单,“傅友德近三年所有往来书信、访客记录、银钱出入,我要一清二楚。”
“是。”
“另外,派人盯住那两名讲官,若有密会,立刻回报。”
“属下明白。”
黑影一闪,消失于林间。
马寻返回老宅时,心绪难平。他知道,自己已踏入一张无形巨网。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当晚,他写了一封密信,密封后交予心腹:“速送京中刘姝宁,嘱她亲启,阅后即焚。”
数日后,京城回信arrive。刘姝宁笔迹娟秀却急促:“傅府近日频繁接待旧部,多名将领深夜出入;太子察觉异常,欲召你回京议事,被陛下阻拦,言‘国舅宜养静’。”
马寻冷笑。皇帝不让太子见他,说明已有所察,却选择按兵不动。这是考验,还是默许?
他当机立断,决定提前返京。临行前,母亲拉着他的手,眼中含泪:“寻儿,这次回去,别再逞强了。咱们家,够了。”
“娘放心。”他轻抚母亲白发,“儿子懂得分寸。”
回京途中,马寻反复思量对策。若直接揭发,恐引发朝局动荡;若拖延不报,则可能酿成大祸。最终,他决定采取折中之策??以“祈福”为名,请旨前往钟山孝陵斋戒七日,借此避开风口,同时暗中联络可信将领,布下防线。
抵京当日,太子竟亲至城门外迎接。
“舅舅!”朱标快步上前,“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宫中气氛诡异,父皇接连罢黜三名锦衣卫千户,又调神机营驻守皇城四周……到底出了什么事?”
马寻沉声道:“殿下,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说,但请您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务必守住东宫,不可轻举妄动。”
朱标紧紧抓住他的手:“那你呢?”
“我在。”马寻目光如铁,“只要您还在,我就不会退。”
次日,马寻上疏请求赴孝陵斋戒,为国祈福。朱元璋批复极快:“准。赐銮驾相送,百官不得打扰。”
看似优待,实则是将他暂时隔离。
斋戒第三日,影七潜入孝陵,在夜半时分递来一封密报:傅友德已于昨夜秘密会见秦王幕僚,约定四月初八于紫金山演武场“校猎”,实则集结兵力!而那日,恰是皇帝亲临圜丘祭天之时!
马寻猛然惊醒??他们要趁皇帝离宫之际发动政变,控制京城,逼迫太子禅位!
他当即写下血书,藏于香灰之中,命心腹僧人送往宫中刘姝宁。同时,他秘密传令昔日心腹将领:令左军都督佥事李坚率三千兵马屯于玄武湖畔,命前虎卫指挥使赵诚控制朝阳门,又派人联络镇守徐州的蓝玉,速派精骑五千星夜驰援。
四月初七夜,风雨交加。
马寻立于孝陵享殿之前,仰望漆黑苍穹,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他知道,明日一战,将决定大明命运。而他,这个曾一心只想保全家族的国舅,终究被推上了历史的刀锋之上。
“我不是英雄。”他低声自语,“我只是不想看着这个天下,再乱一次。”
雷声滚滚,划破长空。
而在千里之外的紫金山上,一支支火把正在雨中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