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 战吗,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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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6章战吗,皇上(第1/2页)
    长长的宫道浸在青灰色晨雾中,朱墙夹峙,似两道凝固的血痕。
    时安夏步履沉静,织金裙裾拂过青砖,未惊起半分尘埃。
    这条路,她从前世走到今生。
    步步惊心。
    远处,宫殿的飞檐刺破浓雾,宛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剑。
    两侧侍卫铁甲森然。
    她目不斜视,不曾回首,一路向前。
    文华殿内沉檀氤氲。
    昭武帝高踞龙椅,玄色冕旒垂下十二道玉帘,将天颜裁成碎片。
    时安夏立在光暗交界的阶前,微微屈膝行了个端庄标准的万福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有特权,不用行跪礼。
    昭武帝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令人心动的女子,冕旒后的目光描摹着她低垂的颈线。
    他想起上一次与她在这殿内相对时,他还无心皇位。
    她挺着大肚跪于阶前,言辞恳切地跟他请罪。
    尔后与他娓娓道尽身为北翼人的荣耀,用烽燧城关的烟火在他心里画出带血的花。
    然后问他,“太子殿下,这样的北翼,你不爱吗?”
    是她唤醒了他内心深处对于皇权的渴望,是她让他对于锦绣河山重新用爱恨来衡量,从此在心里埋下帝王才有的野心。
    是她鼓励他“开启更强大的北翼盛世,看四方来贺”;她给他画的饼,必须蘸着热血为酱才好吃。
    他听话地尽数吃下。
    他咽尽她烹制的江山盛宴,龙袍下却爬满饥饿。
    他想与她共执朱笔,携手江山,共见四方来贺,这错了吗?
    他想与她白首到老,同创盛世辉煌,在史册上烙下并肩的姓名,这错了吗?
    他想与他生儿育女,延绵子嗣,从此代代相传,永流佳话。这,又错了吗?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啊!何错之有?
    昭武帝的目光如浸血的刀,细细刮过她眼底的寒潭。
    可那潭水太深了,倒映着冕旒的十二旒珠,却照不出半点帝王的身影。
    一个坐拥四海的男子,偏偏要剖开胸膛,将滚烫的真心小心翼翼捧到她冰凉淡漠的指尖前。
    这,多荒唐啊。
    昭武帝沉闷开口,“皇妹回京了。”
    冕旒玉珠相击,碎了他嗓音里三分试探。
    时安夏唇角浮起浅笑,葱白指尖亮出象牙棋子,“是啊,铁马城寂寥,特地回京向皇上讨教一局。”
    究竟谁先下的战书,彼此心照不宣。
    她眼尾微挑,美目向他看去,淡淡地问,“战吗,皇上?”
    “输了如何?”昭武帝再不掩饰分毫,倾身向前,锐眸如刀,玉旒哗啦作响,“若朕赢了,皇妹欲拿什么祭这局棋?”
    “我输,以身入局,任君落子。”时安夏上前一步,将白子叩在御案桌上,“你输——还我母亲!”
    脸皮就这么坦荡撕破,再无半点遮掩。劈开彼此的体面,把血淋淋的账薄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昭武帝张了张口,连虚伪的“不知皇妹何意”都说不出口。
    她竟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
    这样强势的女子,原就该是他北翼的皇后!
    他势在必得。
    沉默是最好的应战。赌局开启,他赢,迎她为后;他输……他不可能输。
    他又怎会输?
    北翼棋坛传说中的“长平君”,杀遍四方,八年未逢敌手。
    谁又知晓,其实他萧治就是那个北翼国手“长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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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棋,比他的剑凌厉。
    他一生,最骄傲的,便是棋艺。
    墨玉棋盘摆在二人中央,横陈如疆域分野。
    昭武帝执黑子叩响天元,如将玉玺盖在诏书正中央,恰似九鼎镇山河之势,御极之气顿生。
    时安夏淡淡沉眸,素手执白子悬在指间。
    她若落挂角,说明她避走四方,不欲与皇权正面冲突。
    然,她落子五五位,以最凌厉的破势之选,无视天元威压,以暴制暴,逼昭武帝正面厮杀。
    这是最冒险的屠龙刺天招式。起手便掀了棋盘,哪管什么帝王心术。
    厮杀,没有半点迂回。
    一个女子,出手即是杀招。如江湖杀手,逼人步步后退。
    昭武帝微沉了眸,再落一子。
    几乎不经思考,白子堵截,如影随形,贴面封喉。
    不消片刻,黑白子密布棋盘,呈烽燧狼烟之势。
    这盘棋,从早上杀到傍晚,直杀得昏天暗地,暮色深沉。
    她坐姿依然端方优雅,不动分毫。
    昭武帝手背上青筋暴起,再落一子。
    他忽然笑起来,口干舌燥,“不曾想皇妹竟是棋中高手,真是令朕刮目相看。”
    时安夏抿唇不应,端方泰然,只是执子时才半露锋芒。
    昭武帝又问,“皇妹可识得北翼‘长平君’?那位国手执黑从未输过。”
    时安夏想起前世,他也这么问过她。可认得北翼国手长平君?
    她答,“听过大名,不曾得见。”因那位国手出场时,总戴着一方银质面具。
    他便告诉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带了些得意的,想听她夸奖。
    她惊讶,“真的?你就是长平君?”
    其实她早从落子方式和棋局思路,便窥探出他就是长平君本人。
    只是,帝王那点得意的小心思,还得细心呵护。
    她不吝赞他。
    他微微得意,像个孩子般得了糖吃。
    那时,两人下棋都迂回。
    她从未赢过,总落后半子。
    久而久之,他却知,她棋艺应在他之上。
    他泰然笑之,“你无需顾忌长平君的面子!”
    她也笑,一语双关,“我顾忌的是北翼帝王的颜面。”
    这一世,杀意起,谁又能顾谁的面子?
    你掳我母亲,便是死结。
    帝王心已偏颇,便不是北翼的明君。哪个明君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出这般厚颜无耻之事?
    她怒了。在心,不在脸。
    我将以你最擅长的本事,让你输得彻彻底底。
    白子围剿,她眸色平淡。
    他额上起汗,换了好几个坐姿。
    每一步,都行得艰难。
    每一步棋落子,都比上一步用时更长。
    她执棋之手,稳如磐石。
    他的手,渐渐开始颤抖。
    时安夏也忽然笑开,如山花灿烂,“听闻驸马与你下棋,似乎也输了?”
    他的手顿在空中。
    她笑得妖冶炫丽,“那是他让你的。他的棋艺在我之上。”
    似一柄利剑直插他胸口。
    昭武帝颤抖落子,已到绝处。
    双目猩红。
    “喀哒”一声轻响,白子叩下。
    她缓缓抬起美目,眸色幽冷,一字一顿,“还我母亲!”
    帝王输了!长平君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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